隨後便是不住下墜般的無力感與流失感。
時間稍一久,便演變成了一種隱秘的麻木與恐懼。
往往死亡是算不上是最可怕的,但一次又一次的疊加,無止境的痛苦卻會想盡了法子摧毀最纖弱的神經,叫人最終淪為種種妄念合疊的奴隸。
就連同最初那點想把人搞死的心思也逐漸演變為煩躁難平的恨意,隱秘而深重。
再怎麽純粹的求生,也終究會在這樣沒有盡頭的折磨中逐漸轉化為橫生的惡意。
沈瑞焦躁地舔了舔齒尖,卻始終消磨不掉心中越發招搖囂張的惡念。
似乎早在他一次次夢到自己身死的時候,便轉為了不可控的玩意兒。
沈瑞垂眼瞧了瞧空蕩蕩的腕子,忽而勾了勾唇角,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沒法子了,但是把人搞死恐怕難消惡念,非得將那渾身漂亮的皮肉狎玩個遍,才算消停。
——
管湘君載著一車的金銀離開了沈府,直到回了府中,神情上尚且還些恍然。
方一踏進府門,管家便將她攔住了說道:“東家來了,正在同老夫人敘話,老夫人特地交代了,夫人若是回來便直接去正廳便好。”
管湘君點了點頭,身形一動,便露出了身後吭哧吭哧往下卸箱子的小廝。
管家有些訝異,但仍按著規矩問道:“這些箱子可要搬進夫人院中?”
管湘君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瞧了一眼,面色上露出些難以言說,輕輕搖頭道:“不,叫人一並搬去前廳吧。”
江尋鶴雖正在同楚老夫人說話,目光卻投出了正廳,手指輕輕敲擊在茶盞上,似乎在等人。
楚老夫人知曉他是在等從沈府來的消息,看破卻不說破,隻撿著些行商上不甚重要的事情往來說。
直至管湘君的身影出現在二人的視線中,楚老夫人才悄悄住了口。
管湘君繞過山石行至前廳中央福了福身子道:“東家安好,老夫人安好。”
楚老夫人看了眼江尋鶴問道:“此行如何?”
雖說此行前往烏州風險大些,但利潤卻奇高,依著她的觀察,沈瑞絕非畏首畏尾之人。
因而這一問不過是個引子,由此往下牽扯罷了。
誰知管湘君面上卻露出些為難之色,她合手道:“難說順逆,沈公子同意了行船往烏州去一事,但……”
她將身子稍稍撤開,對著候在廳外的幾個小廝招了招手,幾人便費力地將從沈府內帶回來的大箱子抬了上來。
“這是?”
管湘君頷首示意,小廝們便抬手將箱子逐一打開了,裡面幾乎成堆的金銀一露,廳中立刻陷入一片安靜。
幾個小廝也萬萬沒想到,自己搬了一路死沉死沉的箱子,到頭來竟裝了滿眼的富貴。
幾個小廝對視了一眼,皆是掩蓋不住的瞠目,但到底還是懂規矩,悄悄退了下去。
管湘君無奈地在和那些箱子裡的金銀道:“沈公子的意思是做兩批船隊,一個往烏州去,一個往江東去。”
“這邊是他提供的盤纏,據說……”
管湘君頓了頓,著實是覺著這話有些難以啟齒,但眼瞧著兩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抿了抿唇道:“據說是日後娶妻時的聘禮,先行拿出來支用了,不走明帳,麻煩也會少些。”
說出來了便有些自暴自棄的適應感,她又接著補充了一句:“沈公子管這個叫老婆本兒。”
江尋鶴敲在茶盞上的指尖微微一頓,面上露出些清淺的笑意,他大約能料想到那小瘋子一本正經唬人時的樣子。
行商時便一副身家都折損進去了的樣子,平日裡豪擲千金時卻也不見他蹙眉。
江尋鶴的目光從那滿箱匣的金銀上掠過,這些金銀大約是夠他傷著筋骨了,倒果真如他所言,是個徹頭徹尾的小瘋子,半點不怕折損乾淨。
管湘君也知曉這些金銀雖多,卻遠不足以將沈家拖累,即便盡數折損也不過是叫沈瑞做些時日的清貧紈絝罷了。
但他既然說了這錢是娶妻的聘禮,便好似將這箱子裡挨個金錠銀錠都刻上喜字一般,若是虧折了,楚家到哪去給他賠個妻子不成?
屋內三人俱猜得透他這點心思,但又偏偏無從辯駁,他好像知曉自己是個紈絝般,將這個身份貫徹得極為始終,便連眼下,也是些小無賴的把戲。
江尋鶴忽而覺著腕子上的紅瑪瑙墜子似乎裹著誰的余溫般燙染,一副偏要將他的皮肉揭開不可的架勢。
他提起茶盞的蓋子,又松了力道,任由那蓋子碰撞在杯沿上,隨後起身拂了拂衣料上的褶皺,淡淡道:“江東一行,不會虧損。”
——
沈瑞接連臥床了好些時日,便是太醫都來了不止一次,診病是假,探探虛實才是真的。
太醫院上上下下的人幾乎要來了個遍,最後還是院正親自下了診斷,才算消停。
連帶著沈釧海都少罵了幾句,沈瑞自己清楚不算什麽大病,只是體虛身弱,又夜夜難得安眠,硬生生將人熬成這般罷了。
時至今日,他自己已說不清夜夜夢魘究竟是因著穿書,還是因著那點不可說的執念。
但這些都沒個影響,原也是要將那漂亮鬼扯下來的,現下不過多費些心神馴服而已。
終於在第六日時,沈瑞的一身病症算是徹底消了下去,剩些體虛安神的,便需要長久地滋養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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