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璫小心地將帕子收進了袖筒中,答道:“春珂還領著人在賞花呢。”
“帶過來吧。”
看著春璫的身影消失在一拐角的地方,沈瑞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勉強將心底那點煩躁壓下去。
萬惡的源頭就是前幾天他看的那本男頻文,小說講的是男主江尋鶴出身商賈、身份低微,卻硬是靠著科舉走上仕途,並且在權貴世家的打壓下仍然成功坐上丞相之位的故事。
本來沒什麽特別的,可沈瑞偏偏就和其中那個在江尋鶴科考中動手腳、教唆他人打壓,前期最能嘚瑟,後期死得最慘的反派重名了。
更荒謬的是,他今日一早醒來就發現自己穿成了那個倒霉催的作妖反派。
換做旁的什麽時候也就罷了,偏還是傳臚日當天,擺明了那倒霉催的造的孽,現在輪到他身上來還。
原本他還想著要仔細盤算了怎麽先下手將人搞死,可方才的夢境叫他瞬間便沒了耐心周旋,管他用什麽樣的法子,只要將人搞死了,後頭自然有可以周全的法子。
沈瑞雖然沒看完整本書,卻很清楚這是個世家當道的時代,中都城中那些叫得出來歷的世家,有一個算一個,哪家不是堆著白骨建起來的?
他對這些權勢謀劃沒什麽興趣,但他眼下瞧著到底還不算很想死。在別人死和自己死之間,沈瑞沒太猶豫就做出了選擇。
他撚了撚指腹,沒由來地想起上午在元樓看到的那張漂亮的臉。
可惜了,以後只能勉強算得上一隻漂亮鬼了。
“公子,人帶到了。”
春珂收了傘,用帕子小心地擦拭臉上的汗,沈瑞瞥了一眼隨口道:“小廚房熬了綠豆湯,把人叫進來便下去吧。”
“是。”春珂面上一喜,連忙福身應下,心裡清楚自己上午時的過錯已經算是揭過去了。
就連出了門瞧見孫閔時,態度都更為和緩幾分。
“公子請孫大人進去。”
“噯噯”孫閔連忙應了,就慌慌張張地要往裡面進,生怕自己動作慢了惹得沈瑞不快,便又不肯再見他了。
但他方從園子裡來,挨了那好半天的日頭,這會兒正是渾身酸疼,腦子發昏的時候,一腳踢在門檻上,險些摔出個好歹來。
幸好廊門邊擺了個雕花架子,他慌亂之下一把扶住了,才算沒甫一進門就行個大禮。
可他雖然穩住了身形,那架子上的青玉瓷瓶卻搖搖晃晃了半天,最終在眾人驚恐地注視下“啪”地一聲砸了個稀碎。
孫閔看著那碎掉的瓷瓶心裡懊惱,恨不得再來一次叫他自己去給這瓶子當肉墊。
這院子中凡是值當擺出來的,便沒有一件不精細的。
偏若是當真計較起來,這瓶子本身的價值卻是最小的那一頭,在這之上疊加的那些才是叫人承擔不住的。
今日他只是摔了個瓶子,可明日風頭若是傳出去,指不定就變成他同沈家有些什麽齟齬,自然便由想往上爬的虎狼為了討好沈家將磋磨他當做投名狀。
越想越急,他腦子裡渾成一團,隻下意識地去撿那瓷片,春珂卻趕在他碰到之前率先伸了手,方才面上那點輕松之色早已經消失殆盡,她小聲提醒道:“大人還是快些進去吧。”
孫閔似乎從她的語氣中察覺出了點什麽,原就有些捏不住瓷片的手指更是顫動了幾分,他連聲應了兩下,卻根本起不來身,最後還是被人扶起來的。
他顧不上自己的狼狽,甫一起身就急慌慌地往裡進,直到繞過了雕花屏風和軟榻上的人對上視線時,才猛地停下動作。
沈瑞斜倚在軟榻上,手中剝著一顆蜜桔,聽到聲響略抬了抬眼,目光從孫閔有些散開的衣袍上掠過,唇角掀起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
“孫大人,好大的陣仗啊。”
孫閔頓時冷汗便下來了,他想用袖子擦一擦,卻又在看到沈瑞似笑非笑的神情後猶豫地將手垂了下去。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卻又不敢妄自說話,只能將合手垂在身前,將姿態盡可能地放低。
直到沈瑞將手中的那顆蜜桔吃盡了,才好似恍然發覺般看向他。
“孫大人怎麽還在那站著,快坐過來。”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孫閔坐到他身前來,“春璫,看茶。”
“不不,不必勞煩,孫某站著就行。”
“來者是客 ,哪有這樣的道理?”
沈瑞說完便捏著茶盞輕啜了一口,不再多瞧他一眼。
孫閔左右躊躇,最終還是咬牙上前,坐在了沈瑞旁邊的椅子上,卻隻敢有小半個屁股落座,生怕自己坐實了,就要招來禍事似的。
沈瑞的目光從他抖得跟篩子似的兩條腿上掃過去,輕笑了一聲道:“實在是沈某日日這個時辰午睡,不想怠慢了孫大人,還望大人海涵。”
“沒有沒有,沈公子嚴重了,園中風景甚好,孫某還要感謝沈公子,不然竟不知這中都城中還有此番美景。”
“大人喜歡便好。”沈瑞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攏起笑意,“大人此番前來,怕也不是為著來沈府遊園吧?”
孫閔還沉浸在上一刻同沈瑞的客套中,卻不想沈瑞這般快便將事情攤在了明面上。
他下意識挺了挺脊背,飛快地瞟了一眼沈瑞的神情,最終卻隻敢盯著腳前的方寸之地。
他咽了一口唾沫,像是給自己壯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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