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泓大約猜出了他想要說些什麽,因而臉色越發地難看,但又不肯露怯,只能強撐著道:“那又如何?我雖始終在中都,但行商諸事我沒有不明曉的,還是沈公子以為售賣經營便是小事不成?”
“倘若如此,我帶是好奇沈公子要如何售賣從烏州江東帶回來的貨物了。”
沈瑞並不理會他這點惱羞成怒,反而漫不經心道:“楚三爺這些年的經營當真全是仰仗著自己嗎?還是在旁人的幫襯下,稍有了些成績,便按捺不住心中的貪念,想要伸手去夠更多呢?”
楚泓下意識往後仰了一下,直到屁股上的痛感傳來,他才在這慌亂之中重新意思到自己的艱難處境。
“既然晚膳已經用完了,那我便不奉陪了。”
不單是因為現下的窘境,而是再繼續說下去,楚泓心中有預感自己就要沒有退路了。
他說罷就腆著肚子滑下了凳子,衣袍也因為他的動作向上滑去,堆在屁股下面。站定的楚泓窘迫地往下扯了扯,也不管沈瑞同意與否便往外走。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響在他腳邊,楚泓下意識頓住了腳步,在看清那描著海棠的白瓷碎片後,眼中浮現出怒氣。
沈瑞的聲音在他身後幽幽響起:“看來楚三爺還是沒有看清自己的處境啊,你當楚家而今在這中都城內當真百無禁忌了不成,你今日在貨船上做了亂,明日楚家便可在中都銷聲匿跡。”
楚泓呼吸猛地一窒,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沈瑞從來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行事也向來沒個章法規矩,一切都憑借著喜惡。
往前數,更混帳的事情也並不是沒做過,只不過是這段時日收斂了心性,才叫人覺著他和善可欺罷了。
他甚至不敢轉過身看沈瑞,只是極力維持著聲音的平靜:“什麽作亂,恕我不明白沈公子話中的意思。”
他知不知曉已經是半攤在明面上的事情了,只不過絕不會從他的口中承認罷了。
沈瑞也懶得同他掰扯:“天下往來皆為利,我倒委實是好奇,楚三爺這般作態,究竟是為了什麽?”
同聰明人說話的好處便是不需將話說得太明白,他這樣說,楚泓便知曉絕對是遮掩不住了,猶豫了一瞬後轉頭咬牙道:“不過是為了謀利罷了,沈公子難道見得還少嗎?”
“究竟是為了利還是為了權?”
沈瑞勾了勾唇,語調漫不經心道:“楚家今日還能在中都城中數出門戶,全在當年楚老夫人一己力挽狂瀾,彼時怎得不見楚三爺坦蕩蕩地出來逞你那些大丈夫的才能?”
沈瑞看著楚泓顫抖著的發白嘴唇,半點沒慈悲地說道:“現下得了利,卻巴巴地現身出來試圖爭奪那些成果,多大的臉面啊。”
楚泓似乎是被他的話刺激到了,氣得臉紅脖子粗,尖聲道:“她管湘君再怎麽著也不過是個外人,再說了,保不齊我大哥就是被她克死的,她有什麽資格來執掌楚家!”
沈瑞好戲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挑著眉問他:“管夫人若是沒這個資格,難不成要將家業交到你手中?只怕不出月余,那宅子就可以抵到我手中來了。”
“你也不必在那陰陽怪氣的,她管湘君又有什麽能耐?”
楚泓梗著脖子,滿臉都是不服氣,撞上了沈瑞的目光,又有些害怕地垂下頭回避開,小聲嘟囔著:“誰知道她是用了什麽法子,在中都裝做個貞潔烈女,保不齊出去怎麽浪蕩呢。”
話剛一落,迎面便砸過來一個茶盞,直直砸在他臉上,撞了個細碎,連帶著裡面滾燙的茶水潑了一臉。
楚泓被砸得腦子一懵,顫顫巍巍地抬手摸過去,隻摸到了一手的濕潤,直到拿到眼前來看,才看清手心裡茶水混著血水的狼狽模樣。
他瞪圓了眼睛,痛苦地哀嚎著,高聲喊道:“沈靖雲!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也敢這麽對我!”
沈瑞眼中滿是嘲諷,聞言嗤笑了一聲重複道:“我是什麽東西?”
他起身緩步走到楚泓身邊,一步步卻好似踏在楚泓的髒器上,叫他不由得呼吸急促,下意識往後躲避。
還沒挪出去寸許,便被沈瑞一腳踢在心口,肥胖的身軀頓時栽倒在地,楚泓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咳著。
“中都年年修補城牆耗資甚巨,依我看,倒不如將你的皮剝了送去填補,指不定是怎樣的牢靠。”
楚泓現下根本聽不得他到底在說什麽,只是自顧自地警告道:“你今日若是動了我,楚家不會放過你的!”
可一邊警告卻又一遍怯懦地往後退縮生怕沈瑞再一腳踢過去,自己便要小命不保。
沈瑞看著他,面上忽而興起些笑意,便連眼睛也彎了彎,他柔聲道:“楚三爺這是怎麽了?怎得趴在地上,若是著涼了可是不好。”
他這般姿態倒叫楚泓更加害怕,他顫抖著聲音允諾:“沈靖雲,你今日放過我,我定然會回報給你的……”
沈瑞輕笑了一聲,腳步停頓住:“楚三爺這是說得哪裡的話,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這話說得倒好似我多難為人似的。”
楚泓聞言心中生出一絲劫後余生的喜悅,他就知曉這天下哪裡還有不喜歡金銀的人,只要利益釣著,人人都是奴隸。
他稍稍支起些身子,但到底是怕沈瑞出爾反爾,不敢太靠近。
沈瑞卻主動伸出手來:“這地上涼,三爺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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