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兵吏看著文人們兩股戰戰, 一時間心中更是不恥, 將他們送到前線上去, 只怕送死都嫌笨。
還是先前最先開口的那個先行報上了自己的,後面幾個才陸陸續續地張口。
然而他們一說出口就覺出些不對勁了, 怎麽他們一說完,後面那幾個官就開始飛速翻找他們的試卷文章?
很快,幾份文章就被送到了沈瑞的手中,他翻看了幾眼,嗤笑了聲,遞給身側的軍漢道:“念。”
幾人當即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但礙於身後的兵吏,終究是不大成。
那上頭的軍漢也是沈瑞特地找的將軍親兵,素日裡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在戰前動員的時候,高聲複述將軍的話,好讓三軍可聞。
因而嗓門特別好用,但最難得的還是他識字,此刻念著這些學子的文章也不顯得費勁。
先是高聲唱了文章上署的籍貫性命和分數,而後便逐字逐句地讀了文章。
還沒讀到一半,便聽見下面噓聲一片,不必多說都知道這文章何如了。
沈瑞對這個結果倒是不大意外,自古以來文人相輕,現下底下的學子們已經被方才的唱名徹底分裂開,再也不是堅固的一個整體,自然也就談不上多團結。
還沒念完,那學子本人就受不住了,連聲道:“我認我認。”
幾番下來,便將事情徹底料理清楚了。
沈瑞看著下面一個個圓滾滾的腦袋,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去:“既然都沒有異議,那此次科考的名次便就此定下,至此為止。”
見他們沒有什麽太激烈的反應,沈瑞便知曉今日最艱難的一步已經走過去了,剩下的便是他的老本行了——陰陽怪氣。
“現下,有疑問的,舉手示意。”
學子們大約是沒見過這般陣仗,但由於之後還是把手高舉了起來,畢竟他們今日的目的也不全是科舉成績。
考上的自然好命,可多數還是沒考上的,他們想要的是日後科舉又會如何的保證。
沈瑞知曉他們的心思,因而也只是隨手指了個人,但大約也是沒想到自己會這般好手氣,隨手一指,便選中了個最不要臉的,叫他不得不將壓軸的玩意掏出來。
“我們這些人之中,多不是隻考了一次便可高中的……”
他一邊說一邊還比劃了下自己的四周,試圖給自己尋著出些同伴出來,春璫哼笑一聲,高聲道:“公子是在問你,你隻管說你自己就是了,扯著旁人做什麽?難不成你日後科考的時候,還要將夫子同窗都一並帶到考場去不成?”
那人被下了面子,臉色有些陰沉,但也從先前的一系列舉動之中發覺出也許這次對於大家來說當真是個不可多求的機緣,於是還是忍了下來。
“多不是一次就能考上的,此次科舉能人眾多才將我們擠了下去,但先前,將我們擠下去的,可是那些個酒囊飯袋的世家官宦子弟!”
越說越是覺著自己有理,就連底氣都足了幾分,難怕沈瑞就站在他前面,他也敢指著鼻子罵。
此刻在他心中他已經不是為著自己了,他為的是全天下寒門學子的前程,此刻他就是這昏暗官場上唯一的光!
沈瑞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嘲弄:“我倒是也聽說,此次來參加科舉的寒門學子是從前的兩倍不止,不如你來說說,這樣多的人跟世家子弟不參考有多少關系?”
那人一時語結,面上也顯出了些尷尬,他們自然也是因為世家子弟不參加此次科舉,才覺著考中的概率都連帶著變高的。
“從前的歷次科舉之中,寒門之中亦有考入一甲,進而成為儲君之師的。”
他這話一說,眾人的目光便投向了一旁的江尋鶴身上,這位在寒門之中也算是個傳奇了,就連他科考時的文章也都廣為流傳,叫人讚歎。
只可惜從前他們將這位視作標杆,現下卻硬是化作了一下下往他們臉上抽打的巴掌。
沈瑞從軍漢那裡接過馬鞭,蹲下身子,用馬鞭上打彎的地方托舉起這學子的下巴。
那人還有些怔愣,就聽見沈瑞有些嘲諷地笑道:“怎麽偏就你一次次考到了現下還沒考中,難道是因為不想嗎?”
周遭立刻響起一陣笑聲,若是不想高中,誰會這個時候還留在中都內冒死折騰啊。
沈瑞一招手,便立刻有人將早就已經準備好的上千份江尋鶴文章的複寫版分發了下去,確保每一個人手中都能分到一份。
即便已經看過許多次了,此刻瞧見也仍然覺著這文章寫得可叫人拍案叫絕。
江尋鶴從沈瑞身後看過去,只能瞧見他勾起的唇角,以及掛在眼尾那點不大遮掩的惡劣。
“諸位為何寫不出這般的文章,是因為不喜歡嗎?”
到底底下還是有聰明些的腦子,只是藏在人群之中不肯露頭,攪合般的喊了句:“可是任憑太傅這般才情也只是在世家官宦強權之中殺出,甚至未能高中狀元,但那些庸才卻只要憑借著父輩祖輩的蔭蔽便可高中,與我等而言又談何公平?”
聰明。
沈瑞在心中誇讚了一句,若不是將江尋鶴一並扯下了水,他就還真以為這位是他安排的托兒了。
他方要說話,便聽見後面傳來衣料的磨蹭聲,他隻略一轉頭,便看見江尋鶴從椅子上起來,合手道:“雖不知是哪位學子所言,旁的江某不好多言,但只有一件事可以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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