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白琢好像終於將自己說服了一般,就連聲音都變得更有底氣了些,他最後還能做個總結似的道:“陸兄現下是被逼迫著無法,她們於氏又不是。”
沈瑞看著那靈位上的名字輕聲道:“被逼迫著無法的並非是陸思衡,他有太多法子可以轉圜,只是為著保全陸家卻寧願娶一個致死不願嫁入的女子罷了。他哪裡是不知那於氏小姐不情願。”
沈瑞唇邊帶著點笑,可細看下去,隻覺著嘲諷。
“於氏為附庸景王將自己深陷於無可轉圜的境地,陸氏為保全不惜取一個靈位,二者之間誰都不是無辜的。”
“倘若真要謀算出個可憐可歎的,那便只有已故的於氏小姐了。”
陸思衡已經在高唱的吉祥話之中捧著那靈位離開了喜堂,眼瞧著而今似乎也沒有什麽飲酒起哄的必要,沈瑞有些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白琢原本已經有些被他說動,可現下看見他這般輕慢的樣子,仍舊是暗自生氣。
直到沈瑞都已經走出去了兩步,才忽而開口道:“可陸兄想來待你不薄,沈陸兩家也算是交好,你而今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沈瑞轉過身子看向他,他身側的江尋鶴也一並轉過身來,兩人肩上披著外面的天光,叫人有些看不清神色,白琢心中一驚,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直到聽見了沈瑞熟悉的聲音才算緩過神來。
“沈陸兩家不過是利益之交,我同陸思衡也從來是互相謀算,我心中清楚,他心中也是明白。只有你坐於高台之上,現如今才能說出這般幼稚可笑的話來質問我。你那兩句便是回去說與你祖父聽,也照舊是尋不到什麽支撐的。”
沈瑞實在是同他說累了,若不是而今陸家已經倒戈,他要時時防備著別玩脫了,還真想將白琢一並推入火坑之中去。
他不想在同白琢多說一句,於是側過頭輕聲對江尋鶴說道:“走吧,出門前春璫尋了壇好久,而今也應當溫好了。”
陸家內的賓客還在維持著那一副假面,只有兩人穿過了人群,一步步走出了陸家大門。
*
臥房之中,已經早早擺了香案,此刻將靈位拿進來後便可供奉在那上面去。
管家從前院回來,垂著頭輕聲道:“沈公子和江太傅已經走了,大約是同白小公子鬧了不愉快。”
陸思衡看著那香燭升起的薄煙,語調中聽不出什麽情緒來:“他並非是因著白琢才走。”
可到底是因著什麽,他也沒有說出口,或許是因著沈陸兩家那點面子上的交情,或許是為了向身側那人佐證什麽,但總歸不是為著他來的。
管家抿緊了唇,知曉而今的境遇一般原因歸於那該死也的確已經死了的陸昭,另一半的責任便是他自己聽信了景王的話。
可而今事情早就已經由不得他來彌補。
“於氏那邊派人來說,本應當將於小姐的墳墓遷到陸家祖墳之中,但因著距離實在遠些,也不願再多打擾,便只在祖墳之中修一處衣冠塚便可,待到家主百年之後,可共入棺槨……”
屋中昏暗,燃著的燭火輕輕躍動,將靈位上的名字照得清楚。
“既然已經嫁入陸家,日後隻稱主母便是。”
管家有些不情願地應承下,但又開口問道:“那衣冠塚一事……”
“祖墳之中修一處空塚便是,另在中都之外尋一處好地界立衣冠塚,月月命人去祭拜。”
陸思衡輕聲道:“地方宜高不宜低,叫她能看得到烏州便好……若是有的選,她大約也不願嫁入陸家。”
管家心中清楚,此事定然要做得小心嚴密,否則一旦叫於三娘知曉,定然要被解說成截然不同的模樣出來——陸家而今已經禁不住震蕩了。
他快步出了屋子,又一路到前院去招待滿院的賓客,無論心中究竟盤算著什麽,在碰著人的時候仍舊擺出一副笑臉來。
只是在對上那些人各有心思的目光時,心中依舊生起好些不甘,但也都只能掩藏在面容之下。
隻願過了今日,陸氏不必再遭受這些無望之災。
如此,家主才能多些順遂。
第178章 第 178 章
但事情顯然不會像管家預料的那般順遂。
陸家和於氏結親的第二天, 各地便傳來了寒門學子遭鎮壓喪命的消息,一時間好不容易平歇下來的油鍋短時便好似被撒入了一捧水般折騰起來。
沈釧海倒是清閑,自以為這把火燒不到讓他頭上去, 乾脆到沈瑞院子中來煩人。
“陸家這運勢著實是差了些,我就說他們去年祭祀的時候天氣不好,瞧瞧而今這不都應驗了, 還是我沈家 宗廟更頂用些。”
沈陸兩家雖同為世家行列, 但三百六十行中,從來是見不得同行興盛的, 眼見著沈家暫時無恙,沈釧海也難免幸災樂禍起來。
他這話中俏皮意思居多,卻也算是指著人家鼻子將祖輩扯出來論證了個遍。
沈瑞嫌他煩, 連給他準備的茶都是最下乘的, 巴不得他早些受不住離開。
但大約是這樣的把戲用的次數多了, 難為沈釧海為了磨磨甘願自己拎一壺茶過來, 擺出了一副無賴的姿態。
沈瑞坐在樹下地藤椅上,秋意漸濃, 枝葉已經稀疏了不少,日光從空隙中漏下來,難免晃眼。
他半搭著眼吃著小廚房新送過來的糕餅,聽見這番話意味不明地樂了一聲:“別惦記你那列祖列宗了, 沒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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