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說父皇不會這樣怪罪他的,但張了張口還是將話咽了回去,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
半晌蕭明錦有些失落道:“好吧,那孤便先回宮了,表哥要照顧好自己。”
沈瑞輕笑了一聲道:“殿下也不必難過,我先下已經好了許多,再過些時日大約我們便可在東宮見面了。”
蕭明錦打起了些精神道:“好,那孤便在東宮等你!”
“那便由臣送殿下吧。”
蕭明錦唇邊的笑意猛地頓住,整張臉都垮了下來,現下就迫不及待地要將自己趕走了是吧。
可任憑他心中怎樣不滿,都不會輕易說出口,他絕不會再上當了。
蕭明錦身後跟著拎著食盒的江尋鶴,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院子,等一見不到人影,他便立刻原形畢露,轉頭惡狠狠道:“孤絕不會讓你蒙騙到表哥的!”
江尋鶴輕笑了一聲道:“可殿下總要回宮的,便像今日這般。”
蕭明錦腳下一頓,卻並沒有像先前那般氣急敗壞,反而冷下臉沉聲道:“孤倒實在是好奇,你這般行事所求究竟為何?”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嗤笑一聲道:“總不會是同那些個想要向上攀扯的都存著同樣的心思吧?”
“殿下以為存著的是什麽樣的心思呢?”
蕭明錦噎了一下,又實在拉不下臉將話說得更難聽些,憋了半晌,也只能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你在表哥面前百般獻殷勤,誰知道你懷的是不是要借著沈家的東風扶搖直上?”
江尋鶴好似當真在虛心求教般:“那臣為何不討好殿下呢?”
蕭明錦一怔,說不出話來。
兩人靜聲地向前走,偶爾身側會走過一行丫鬟仆役,但也都只是靜靜地行禮,這種微妙的沉默一直維持到蕭明錦走到府門前。
車夫已經得了消息守在那了,真到了要走的時候,蕭明錦又生出些不舍了,不知道下次要何時才能出宮來,這便是他作為儲君所必須犧牲的吧。
他向前踏了一步,聽到身後江尋鶴淡淡道:“臣所行諸般,皆是依著他人所求而生。”
蕭明錦心頭不知為何忽然猛地震顫了一下,幾乎要將胸膛都撞破開,可他到底沒有回頭,徑直上了馬車。
馬車在長街上漸行漸遠,江尋鶴唇邊的笑意緩緩消散,分明立於鬧市之間,卻又好似遠在曠野。
他所行之事,不過是在依著沈瑞所求罷了,命途如此,死生亦是如此。
第079章 第 79 章
這些時日不單是沈府之內, 便是整個中都也隱隱興起了些躁動的趨勢。
橫看著天下之內大約再沒有比民生更重要些的玩意兒,文武權臣每日在朝堂上爭論不休說籌謀的那些落在生民耳目中便遠不如一口能夠果腹的饅頭來的有意趣些。
任由著那些手握權柄之人幾乎要將這些謀算玩出花樣,不見天日似的暗潮湧動, 但傳落到民間的時候,便只剩下一碗茶、一口餛飩的功夫即可徹底將這點談資給分辯完。
還不如楚家的船要出航一事在市井間掀起的風浪更大些,無論是盼望著能帶回些中都沒有的稀罕物件兒, 還是期望著能在船上尋到個好些的差事, 都更加地貼合民生。
當然更多是期望待到新一輪貨船回來的時候,能夠將糧價往下壓一壓——中都之內便只有楚家不會故意將糧價拔高, 在這之上,哪怕只是降下一枚銅板,也是另一種境界上的充盈。
不單是這些百姓便是在行商者之間也難免因著中都內最近的傳聞而直犯嘀咕, 若原是個楚家便也罷了, 只是現下中都不知從哪傳出來的謠言, 說是上頭還有個世家插手其中。
可信度並不算高, 畢竟世家對於行商之事多有不齒,楚家已經算是這其中的另類, 又不見哪家出了什麽揭不開鍋的動亂,哪裡就值得在這當中橫插一手了?
但無風不起浪,即便面上打著哈哈,私底下卻恨不得叫人將中都內能排出來的世家都數一遍。
“公子放心, 消息已經盡數傳出去了。”
春璫將茶盞放在沈瑞的手邊:“這些日子天氣燥,新煮了些降火的茶, 公子嘗嘗。”
沈瑞瞧了一眼興致缺缺地向後倚靠著, 薄薄的小毯子被他堆在身上, 將脖頸遮去了大半,只剩下臉還露在外邊兒, 但神情也仍是懨懨的。
春璫還在念叨著管湘君傳過來的消息,他卻已經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將眼皮半垂下了。
春璫無奈地喚了一聲:“公子。”
沈瑞非但半點被抓包的愧疚都沒有,反倒更懶散了幾分:“管他如何,明日便要出航了,你便是現下將魂都叫出來,也照舊是要等著。”
春璫聞言泄了一口氣道:“可現下城中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只怕明日出航也是不消停,行商從來都是最易生變之事,公子又是何故給自己招惹這般多的關注。”
沈瑞這幾日睡得不少,卻反倒是睡出一身困乏來,豈止是骨頭,便是血液也好似凝滯了一般怠懶,而這種惰性倒當真催生出了些煩躁。
他的目光落到桌案上的茶盞,猶豫片刻後忽而起身端起了茶盞,方一掀開蓋子便聞到了一股子興盛的苦味。
沈瑞唇角在苦味的侵襲下逐漸繃緊,他便知曉所謂的什麽白活降燥的茶便好似脫離了苦味便要頃刻間消散在世間才好。
但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猛灌了一口,只是緊皺著眉,瞧著實在是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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