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鶴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那幾件衣服的料子的確是江東近兩個月新出的,用了新的織法,的確稱得上是上好的。
他心中這般想著,面上卻故作不覺般,探出手來摸了摸,滑膩的質感驅散了午後的燥熱。
對上掌櫃過分殷勤的目光,他猶豫了片刻後略一頷首,掌櫃頓時欣喜若狂,連聲吩咐著夥計將人領去試衣服。
待人走了後,掌櫃轉過頭對著沈瑞擠眉弄眼地示意,恨不得將自己的那點妙思都繡在什麽錦旗上,最好是能掛在鋪子之外,叫中都城的那些人都知曉他是如何用自己的好主意幫著沈靖雲解決了困境的。
卻不想一轉頭,瞧見的是沈瑞似笑非笑的神情,頓時慌亂了些,連帶著方才好不容易生出的那點自信都飛速崩塌了,有些委屈地垂下頭。
沈瑞將手肘支在桌案上,懶散地撐著頭,小腿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晃動著,不知等了幾時,旁邊試衣服的簾子才被從裡面掀開,晃出個人影來。
掌櫃取下來的是件石青色的衣裳,上面浮著些海棠花暗紋,繡花不算多,只在衣擺上略墜著些,腰間的絲絛系帶將本就清瘦的腰身束攏了起來,瞧著多無害似的。
沈瑞側頭看向他 ,眼中生出些驚豔,在江尋鶴看過來的時候彎著眼睛頷首道:“漂亮。”
江尋鶴平日裡穿著的都是極素的衣袍,就連料子都少不了粗糙些,倒是也半點遮不住出塵的氣質,可沈瑞還是覺著不相符。
這漂亮鬼就合該披掛著滿身的奢靡金玉,才算周全。
他原本只不過是為著同那江東來的汙糟東西置氣,現下瞧見被裝扮起來的江尋鶴卻生出了些勃發的興致。他坐直了身子,看向旁邊的架子,掌櫃大約是為了保個周全,挑的在一眾的錦衣中還算素雅些,余下的那些堆放在一處,簡直要晃眼似的。
“那不是還有,逐一試試吧。”
其實依著那張臉,只怕但凡合身些的,哪怕是塊頗布裹在身上也是好看的,沈瑞現下便能叫掌櫃將剩下的衣服都包起來送到沈府。偏他這會兒瞧著,隻生出滿心的頑劣,非要叫江尋鶴逐一在他面前穿過了才算好。
江尋鶴聞言雙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只是默聲跟在滿面喜氣洋洋的夥計身後去取了衣服。
瞧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簾子之後,沈瑞才漫不經心地想著庫房裡似乎還有些皮毛料子,待到天冷了做件石青色的大氅想來也是相配的。
待到江尋鶴接連試了三四件,掌櫃臉上的笑都已經僵住了,沈瑞那點裝扮金絲雀的興致卻愈發高漲起來。
只有江尋鶴面上顯出了些拘謹,他手掌捏著腰間的荷包輕輕摩挲著,垂著眼輕聲道:“這些便已經夠了。”
興致蓬發的沈瑞終於覺察出了些不對,他順著江尋鶴的手掌看過去,先是瞧見了袖口處隱約露出個小半的紅瑪瑙墜子,隨後才瞧見捏緊了荷包的手。
沈瑞輕輕挑了挑眉,卻故意沉聲道:“太傅今日處處駁斥我,難道是有意要同我作對?”
話雖這般說著,唇角卻禁不住翹起來。
他站起身子,緩步朝著江尋鶴走了過去,略貼著後者的耳側道:“若是沒錢了,便叫太傅留在此處做工吧。”
江尋鶴雙唇動了動,方要說話,便聽見從外面傳進來的聲音:“我當是誰鬧出這樣大的陣仗,原來是沈大公子,這威風還真是不減當年啊。”
沈瑞眼中生出些不耐煩,轉過身子便瞧見了白琢搖晃著扇子走進來,這會兒已經是秋天了,倒不知他這般搖著扇子,硬充場面是為了什麽。
白琢看他不說話,非但不惱怒,反倒是更高興了幾分,他最是喜歡瞧旁人說不出話的樣子,於是也不顧身後仆人的勸阻,便滿臉笑意地湊了過來。
“沈兄鬧出這般大的陣仗,難不成是行商行出了些什麽癮,現下打算將中都內的成衣鋪子也一並接手不成?”
沈瑞側開些身子躲避開他搭過來的手,嗤笑一聲道:“我若是接掌了這中都內的布店,首要的便是要你連塊遮羞布都沒有。”
沈瑞一邊說著,還一邊往下瞧了一眼,白琢年紀小,自然面皮兒也薄些,頓時便羞紅了臉。
緩過神來後故作鎮定地越過沈瑞,看向了他身後的江尋鶴,這店中這麽多人忙活著,是為了給誰挑衣服不言而喻。
“半件衣服都不肯給旁人,卻同江太傅挑選了這般多,可見先前中都內流傳的那些話也未必是虛假的了。”
沈瑞彎著眼睛看向他:“白公子倒是會春秋筆法。”
不待白琢反應過來,他便接著道:“旁人都有衣服穿,只有你,只能光著身子上街了。”
說罷,又朝著白琢身下瞧了一眼。
白琢被他看得面紅耳赤,一抬頭便瞧見了周圍人探究的目光,頓時更加惱羞成怒,大手一揮指著周遭的衣服道:“這些我都要了,都給我包起來。”
掌櫃看著他們二人鬥法的時候,便縮著頭,生怕這戰火燒到自己身上去,卻不曾想,最終還是徒勞。
他哀歎了一口氣,強撐著道:“白公子,實在不是有意與您為難,實在是這些衣服都是沈公子先定下的,我們做生意的講求的便是個信用,若是今日都給了您,只怕傳出去也就不用再做了。”
白琢到底同沈瑞不一樣,後者是個混世魔王,他卻是世家內好規矩教出來的,若非是祖父明他來探查些消息,他都不願同沈瑞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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