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旁邊的春和嚇得一張臉煞白,這話換個旁人說,夠誅九族的。
那是磋磨江太傅嗎?那分明是對陛下不滿,陛下的皇恩不想受著,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謀反?
誰知明帝聞言面色卻輕松了幾分,他不怕沈瑞莽撞頑劣,反倒是怕他真長出什麽好使的腦子來,好在還是個令人放心的蠢笨混帳。
於是心安理得地教導道:“朕難道不知道你是什麽德行?叫你跟著太子一並聽學那是多少人求不來的恩典,不求你能跟江太傅一般科舉中第,就好好學幾個字,免得以後掌管沈家時連家財都被誆走。”
明帝一番話說完之後,自覺實在是有些水平,卻奈何沈瑞是個油鹽不進的。
“那陛下應當送我去同帳房學學。”
“你!”明帝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真心覺著這般混帳絕不是同他長姐相似,一定是沈釧海沒有教導好。
“還有臉說,你那生意都快要將汴朝鬧翻了。”
沈瑞嗤笑一聲,擺著手道:“陛下可別往我臉上貼金了,若是真心想要責罰,也先問問我爹,何故克扣我銀錢。”
“朕還用問?就你那奢靡的用度,滿中都還有人不知?”
明帝看了看他腰間上好的玉佩,又看了看他手中那張輕得不行的弓,著實是越瞧越覺著晦氣,乾脆閉了閉眼道:“滾一邊歇著去。”
沈瑞計謀得逞,飛快地應了一聲,便命宮人給自己搬椅子來。
明帝轉頭看了看江尋鶴道:“朕聽聞你箭術也算不錯,不如來試試?”
江尋鶴合手應了聲,沈瑞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隻知曉這漂亮鬼劍術不錯,畢竟殺原主的時候那叫一個乾淨利落,倒是沒料想到竟然還會射箭。
宮人搬了椅子過來,瞧著還站在明帝身邊的沈瑞面上顯出些猶豫,沈瑞原是打算坐回去繼續扯著人袖子的,可眼下能遮陰的袖子已經被抓了壯丁,他乾脆對著那壯丁招了招手:“來,放這。”
宮人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裡,但終究是不成的,只能硬著頭皮搬過來。
沈瑞在一行人的注視下不怎麽誠心道:“臣身子弱,便不同陛下推辭了。”
隨後便挨著正站著的明帝坐下了,甚至還有余力塞了塞身後靠著的軟墊。
春和已經麻木了,他從前隻覺著沈瑞是倚靠著家世再外面放縱,現下看來分明全是靠著一顆不怕死的心。
江尋鶴已經挑了趁手的弓,不用很懂的都能打眼瞧出來,同沈瑞那個一比,簡直是天上人間的區別。
弓身拉滿,沈瑞幾乎能瞧見隔著官袍料子的背是如何繃緊的,仿佛一根筋牽扯著,將勁瘦的腰身也裹覆上力量。
破空聲響起,箭矢飛馳而去,正中靶心。
春和一眾有眼色的氣氛組頓時便大聲鼓掌讚歎,就連明帝也露出了些滿意之色。
只有沈瑞趁著眾人高興的時候,將身側的手掌翻過來,摸了摸上面的那層薄繭。
從前,他隻當是江尋鶴在家中做活留下的,而今才知曉這雙手要取人性命簡直有百種的法子。
可而今他和江尋鶴,都還活著。
第138章 第 138 章
明帝滿意地看著江尋鶴射出的那支箭, 他也是聽聞江尋鶴從前在宗族的學堂中一並學過這些,不想箭術也是稱得上一句極佳。
雖不能橫縱於朝堂之間,成為料理那些世家的一柄鋒刃, 但若能將太子教導為一個合格的儲君,也未嘗不是百年興盛之大計。
越是瞧著遠處的箭靶心中便越是高興,明帝邊口中說道:“愛卿箭術極佳, 應當有賞。”邊轉過頭去找他處處合心意的愛卿。
結果方一轉頭就瞧見了沈瑞正扯著人的手掌在那辨看,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神色間有些怔愣。
明帝原本的興致頓時便消減了大半, 他沒什麽好氣道:“你還能瞧出什麽東西不成?”
沈瑞聞言回過神來,瞧著明帝那般小氣的樣子眼睛一轉,心中便起了些壞心思, 他聳了聳肩誠懇道:“乾這麽瞧著大約是瞧不出什麽了, 只是覺著太傅這手似乎與臣不同, 臣的手射箭時便不如太傅這般好用。”
明帝一句“廢話”到了唇邊又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瞧著沈瑞那股子弱不禁風的模樣,忍了忍勸慰道:“你不過方學, 自然是要差些的,勤於練習總是好的,便是不能在箭術上有什麽精進,也好免些弊病。”
沈瑞眨了眨眼, 面上顯出些笑意,單是明帝這點突如其來的惻隱之心便已經算是著實有趣, 畢竟他同蕭瑜蘭將原主將養成這樣, 若說不是有意那也委實太巧合了些。
將原主養廢了之後, 又擺出這副生怕他死了的模樣來,沈瑞琢磨了片刻後也只能誇讚一句“貓哭耗子”。
說到底親情不見得真就有多少, 只是他便是死,也得死在明帝的計謀之下,而非因著什麽病症。
被他扯住的指尖輕輕回握了一下,略帶著點安撫的意味般。
他看過去時卻只看見了江尋鶴垂下的眼,指腹輕擦過方才撫摸過的薄繭,沈瑞轉頭看向明帝道:“多謝陛下關心,只是臣素來是個不大成氣候的,只怕要讓陛下失望了。”
明帝忽略掉他話中的那點陰陽怪氣的意思,隻瞧著他唇邊眼角的笑意,心中不知忽然生出哪門子的酸澀來。
他身前的蕭明錦還渾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射出一箭後便興致勃地轉頭尋他的父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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