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一噎,半晌:“人家鬧年兒,是開心,你鬧年兒,是教有些人,跟著你一道鬧心……”
秦崢嗤笑:“反正鬧心的不是我,我管他們呢?”
春江樓前,司微目送這一隊車馬漸漸轉過巷角,連帶著車上插著的火把在夜裡的微光映影也跟著不見了,這才歎了口氣。
不等他這口氣歎完,便有大茶壺過來拍了下他的肩膀。
司微回頭,便見一身短褐的大茶壺朝著春娘院子的方向指了指:“春娘那頭尋你有事,說是該跟你結銀子了,讓你去她院子裡一趟。”
第24章
對於錦縭來說,除夕宴或許已經成為過去,但春江樓裡,這除夕宴也不過是剛剛開始沒多久。
其實在聽到大茶壺的話時,司微看著春江樓外的暗夜,有那麽一瞬是想要就此離開。
但是不行。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春娘院子的正堂裡,點著的燈火越來越多,原本撩起來遮風的簾子也放了層紗簾下來……這出來進去的,作用聊勝於無吧。
司微掀了紗簾進去,裡頭依舊點著炭盆,只是原先鋪在地上的地衣被收拾了起來,換成了個能給小兒洗澡的大銅盆。
盆子裡的是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大樹根,底下墊著幾塊兒燒得發白了的炭,樹根張牙舞爪的借著盆沿支著自個兒的身體,燃起滿屋子的暖意。
春娘腳上脫了鞋,隻著了雙襪子,交迭著伸長了腿,把腳放在距離銅盆不遠的地方烘著,身子卻還側著朝一旁挪過來的案桌上看,上頭擺著的,都是這場除夕宴的安排。
不時有小丫頭捧了木牌進來,遞了銀子和紙條放下便走,而後這些東西便被守在案桌旁的婆子接過,提筆在冊子上鉤摹幾筆,遞與春娘核對。
又間或是幾個步履匆匆的大茶壺擠開人群,俯下身子在春娘耳邊低語幾句,而後在春娘這或是得到幾句提點,或是得到幾句破口大罵。
待打發了身邊圍著的婆子和大茶壺,春娘一抬頭便見著從外頭加進來,在門邊站了不知多久的司微,於是便朝著司微招招手:“過來。”
司微按著春娘的意思上前幾步,在離她一臂遠的地方站住了,抬起眼朝她那頭看去:“春娘喚我?”
春娘嗯了一聲,也不說讓司微坐下,只是問他:“錦縭那頭,都送走了?”
司微則道:“送走了。”
“成,”春娘點了頭,扶著椅子坐直身子,一雙眼卻停留在司微身上,“你在前頭的布置,我雖非親眼看,卻也知曉的差不多,雖不知你到底是從哪裡看來的這種布景法子,教人耳目一新——但出彩就夠了。”
“錦縭的舞,早先時候一直是樓裡的一絕……但這種地方,姑娘們多了,什麽新奇的法子手段都有,舞跳的再好,放在那些個外道人眼裡,除了好看倆字兒以外,也吐不出個狗屁來。”
司微扯出一抹適當的笑容來,上輩子應付客戶領導的態度拿到這輩子來也挑不出什麽差錯,謙遜裡透著點捧,熟練的讓司微自個兒有些心疼:
“若非春娘開口,教趙娘子幫著尋來那麽多的霧綃紗跟銅鏡,今晚上這台子上,除卻廳堂裡四處的帷幔,台子上恐怕也還得就是錦縭姑娘一個人。”
春娘聽了這話,不置可否一笑,眼尾褶出細密紋路:她在這樓裡這麽多年,卻也不是固步自封,兩耳不聞窗外事,看過的台子,看過的姑娘,還有每年遊船會時候各個樓裡坊子裡的鴇母們並著手底下的姑娘們在台上的表現,她也見得多了。
台子上嘛,四周一攔,隻消底下坐著視野開闊,能看得清台上便罷,哪裡能像是錦縭那場舞似的,又是冰棱又是銅鏡,又是紗幔又是燈光……就這麽一會兒子的功夫,已經明裡暗裡有好幾個姑娘遣了身邊兒的小丫頭過來她這探聽消息。
世人總是覺著,這樓裡的姑娘們來時無人知曉,走的時候也悄無聲息……但那終歸是對外人來說。
按著春江樓的規矩,穿上那身暗紅嫁衣之後,除卻道喜便不能再開口多說半句。
敘舊也好,感歎也好,不舍也好,眼紅也好,都得憋著。
錦縭走的時候,樓裡無人相送,身邊兒也只有一個跟這樓裡毫不相乾的外人陪著,待跨過了那道門坎兒,自此之後便和這樓裡一刀兩斷。
可誰能說得清錦縭的背後教多少人的眼睛眼巴巴的戳著,隻想著下一個從這樓裡的大門獨個兒走出去的是自個兒?
春娘笑了下:“你的膽子也是大,十兩銀子一匹的霧綃紗上,都敢教人給你往上畫……罷了,終歸上頭的顏色淺淡,好生過幾遍水也該洗得差不多了。”
“我這回叫你過來,是想跟你說兩件事。”
春娘手在一旁厚紙冊子堆裡,拽過來一個蓋著紅布的托盤。
司微看著春娘把托盤放在靠近自己一側的花幾上,抬手拽掉了上頭的紅布,露出底下白花花的銀子,心下不由有幾分訝然。
托盤裡前後兩排,一排擺著五個銀錠,一錠銀子的大小看上去比錦縭先前塞給他的那些碎銀子似的銀錠加起來要小上一些。
——說實話,兩世為人,司微從不信老板畫的餅有能吃的一天。
資本家的嘴,騙人的鬼。
於是騙人的鬼接著往下說:“這頭一件事,就是先前說的,錦縭被京城裡來得貴人給看上了,我便許你一百兩銀子——這盤子裡放著的,一錠十兩,一共十枚,你且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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