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些當下人的,總得是先替主家想在前頭不是?您二位且先瞧著,這些人裡頭,可有那些個合心意的,挑兩個出來暫且安排在身邊兒做個使喚丫頭。後頭的這些,也都是放在兩位姑娘院中粗使的雜役,這出來進去的,總歸是得教下人跟著搭把手,有些粗使、下力的活計,總也得尋個能出力的人,在院子裡候著吩咐,再不濟這院中的灑掃諸事,總得安排下去。”
司微聽著徐姑姑不急不緩,似是慢條斯理,實則這一長串話說下來,不僅不給人開口插話,甚至連氣兒都不帶喘的模樣,心下嘖了一聲:
這徐姑姑,說話著實是有些……和那龐管家格外相似。
司微把視線從徐姑姑身上挪開,落在她身後帶來的兩列人身上:
前頭排著的是兩列丫鬟,身上穿著同款的衣裳,頭上梳著一樣的發髻,就連行動舉止,也都透著股齊整有序。
此時靜立在院中,一個個站得端正,卻又垂了眼睫,微微收了下頜,任由司微二人打量挑選。
至於後頭的雜役們,打眼瞧去一個個也是站得筆直,雙手耷拉在腿邊,端是小心本分的模樣。
這能有什麽好挑的?
打眼看過去,幾乎所有人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模樣。
雪酥和司微隨手指了幾個,把人留下之後,徐姑姑便教人把剩下的給帶了出去,身邊兒的婆子再進來時,跟著的便是個穿著顯得有些珠光寶氣的女子,笑容裡透著股子和善,眼底卻透著股子精明。
“這是織霞坊的掌櫃娘子,聽聞二位姑娘啟程匆忙,身邊沒來的及收拾行李,是以奴婢便請了織霞坊的掌櫃娘子過來,待二位姑娘量過了尺寸,便先教下頭的人送些二位姑娘能穿的成衣過來應急,待今春的衣裳做好了,便也先緊著姑娘們的紫藤院先送過來。”
正說著,卻是一個身形嬌小、穿著卻與院中丫鬟們不大一樣的丫鬟進了這處院落,見了這滿院子的人,臉上的笑意便愈發明媚幾分,對上徐姑姑的那張嚴肅古板的臉,也不曾減緩分毫喜色:
“倒是趕了巧了,徐姑姑也在這兒。咱家姑娘聽聞,園子這頭的紫藤院搬進來了新人,便想著過來拜訪一二……奈何想著這紫藤院久不住人,搬進來的美人兒怕也得是好生一翻倒騰收拾,便不過來給姑娘們添堵,便約了府裡幾個姑娘們一道在明日午時,後園子的棲雀軒擺了席面,給新來的姑娘好生辦一場接風宴,這不,就教奴婢來送帖子來了!”
雪酥眉頭一跳,到底還是端著架子教身邊兒新來的丫鬟上前接了這張帖子:
“……那可還真是,得謝謝你家姑娘了。”
天將將暗下來的時候,郡王府的正門打開了。
秦崢揚手把馬鞭塞給出來牽馬的仆從,抬腳便往府裡走,邊走邊問:“龐總管呢?”
“這呢,這呢!”
晚了一步迎出來的龐總管眼底透著笑,面上似是看自家晚輩一般的和藹,說話間語氣裡還透著股子嗔怪:
“你這孩子,這進了京第一緊要的事兒竟是不回家,反倒是往那工部衙門裡鑽……那工部衙門,到底是藏了什麽美少年,勾得你心神不屬的?”
剛舒了口氣的秦崢聞言,嗤笑一聲,把手上戴著的狼皮護手給卸了,往龐總管懷裡一揣:
“得了,龐師傅,我爺爺要知道你這麽跟我說話,得先把你帶回宮裡,拿板子大刑伺候!”
龐管家搖搖頭:“聖上哪有你說的這般小氣?”
“是哦,他不小氣,”秦崢勾了勾唇角,“那我如今這滿京城的名聲是怎麽來的?”
龐管家一噎,旋即摸了摸鼻子:“那還不是你這小子總惹聖上生氣?嗯?當初那事兒你只需跟聖上服個軟,低個頭,應付應付過去了,聖上面上好看,宗室面上也能好看點兒,不就混過去了麽?”
秦崢腳步一頓,驀然轉身,兩指一勾,對著自個兒的眼睛點了點:
“龐師傅,你以為,我這郡王府是怎麽來的,我這誠毅郡王的誠毅二字,又是怎麽來的?”
“當年若不殺程鈞州,我何至於從涿郡一路殺回京城?若不殺程鈞州,我如何能求來這郡王府——又如何得了皇爺爺親封的誠毅二字?”
秦崢長出了口氣,呼吸著初春夜色裡的沁涼,而後朝著龐管家略一擺手,回頭繼續往前走:
“有些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以,可有些事兒……眼皮子底下容了沙子,磨得皮肉生疼,鮮血淋漓還是小事兒,要是當真被磨廢了這一雙招子,那這一輩子,可真就是瞎了。”
“難不成,你要我像是父王那般,一輩子為著那點子東西汲汲營營,出了什麽事,卻連身邊人都護不住麽?”
秦崢於夜色裡,扯出一抹譏嘲的笑來:“當年,父王護不住我母妃,是他無能。如今,誰敢動我母妃一下,我定要他——全家陪葬!”
提起當年的事,龐管家也跟著噤了聲。
如今這朝裡,誰人不知誠毅郡王的逆鱗就是東宮那位太子妃。
畢竟護著自家母親的秦崢,就好像是一條瘋狗,便是當年推波助瀾摻和進東宮後院裡的那些個事端的皇叔,在他手底下也都被硬生生扒了層臉皮子下來。
這人狠起來,是真敢不管不顧的。
“……算了,不說這些,趕緊擺飯。這一天跟著工部衙門的人在庫房裡搗鼓了一天,也都還沒摸明白那光到底是怎麽能映到一處去的,他們衙門裡的夥食當真是教人食不下咽,戶部是不是又克扣人部裡的部銀了……餓的我這一天心裡亂惶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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