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閣共三層,說是閣,更像是樓,只是與樓明顯製式不同的,便是每層樓外設立的憑欄,以及四面八方雕花刻紋的明窗。
而這似是霧靄閣這般存在的單獨建築,在這造景分外雅致的園子裡還有許多。
九曲橋畔的臨水榭,掩於怪石竹林之後的清明齋,懸於遊廊之上,曲廊繞樓形式類於吊樓的望月樓……
司微思及家中那獨棟的茅草屋,夯土卻依舊能在下雨天踩的一地泥濘的土道,以及用籬笆圍起來的院落,不由歎了口氣:與他家相比,這一處地方哪裡像是什麽青樓楚館,分明更像是紅樓裡的大觀園。
僅鳩縣這一處三不沾兩不靠的縣城,都能有這般規模的風月場所,看來這世間不是沒有有錢人,而是他這輩子還沒見過真正的豪貴。
正出神間,一個打扮伶俐的小丫頭便帶著先前給司微引路的丫鬟從霧靄閣中出來了。
為首的丫頭年約十一二上下,眉色寡淡,生著一雙鹿眼,山根微矮,鼻頭微圓,渥赭色的唇顯得薄了些,卻並不小巧,只是長的也恰到好處。
臉頰微豐,帶著幾分尚未褪乾淨的嬰兒肥,顯得稚氣的鹿眼看人時黑白分明,稍微滴溜溜那麽一轉,卻透出幾分不好惹的精明來。
這人見著司微,眼神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兒便笑了:“呦,怎麽是你?”
話音剛落,她便把先前為司微引路的小丫頭給打發了去:“行了,這事兒我知曉,晚些有空的時候來霧靄閣裡玩兒,我備了些姑娘賞下來的點心。”
於是先前的那小丫鬟便笑著應了一聲,也不在這兒多待,把人交到霧靄閣的人手裡,便跟著匆匆離去,顯然手裡還有沒乾完的活計。
沒了外人,清露臉上的笑也跟著收了回去,比司微高出一頭有余的個頭就那麽往那一杵,看著司微的眼底滿是疏離冷淡:“是昨日裡的那錢銀子不夠,還是怎麽著,覺著我家姑娘心好人善,連你一個黃毛小丫頭都能訛上頭來?”
司微一默,緊接著便輕咳了一聲:“今日前來春江樓,是為著兩件事,一來謝過錦縭姑娘昨日援手,二來也是為著報恩。”
“就憑你?”清露冷笑一聲,語帶譏誚,“你能報什麽恩——是能幫著姑娘穩住恩客,還是能有大筆的銀子往樓裡砸?”
“又或是能教姑娘脫離了這紅塵苦海,找個貼心人嫁了?”
似是想起什麽,清露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快:“行了,這事兒也就到此為止……昨日打傷了你的,是劉員外府上的二公子。你倒是好膽,既是把人的身份都給打聽清楚了,也該想明白那是你碰不得的人物。”
清露上前趨近了司微,比司微高出一個頭的身高此時頗有壓迫力:“我家姑娘心好,但別以為著我家姑娘就好欺負了,再怎麽,錦縭姑娘也是春江樓的魁首。”
雖然要加一個“前”字。
清露的指尖戳上司微肩頭,隻把司微戳的不由往後退了幾步:“春江樓的手段,別的沒有,就憑你一個屁大點兒的小丫頭,甭管你想從我家姑娘這得到什麽,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個兒這事兒能不能跟春江樓碰的過,嗯?”
說著,清露面上已有幾分不耐:“你且在這兒等著,我去叫人送你出去,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往青樓裡跑,但凡這事兒教人看見,你這輩子都甭想安安穩穩嫁人了。”
短短幾句話,清露根本沒有給司微插口的機會,便已然打算把這事兒給了結了,也免得再鬧到姑娘跟前徒惹心煩。
司·這輩子都不想嫁人·微:……
司微歎了口氣,站直了身子,把清露推開些許,斷然開口:“春江樓的手段,旁的不說,就說咱們這鳩縣,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沒有那金剛鑽,自不敢來這地兒攬這等瓷器活兒。”
“錦縭姑娘如今二十有四,翻過年便該是二十有五……我不能幫姑娘穩住恩客,也沒有大筆銀子往樓裡砸,但我說不定能教錦縭姑娘重回春江樓魁首的位置,一舉成名,重新成了咱們春江樓的紅招牌!”
一時間,清露頓住了,看著司微的眼底透著些許打量。
半晌,清露方才嗤笑一聲:“就憑你?”
司微擲地有聲:“就憑我。”
見清露面上幾不可見的一絲動搖,司微便知先前自市井間打聽來的消息、做的最基礎的背調起了作用。
旋即便再追加一擊:“左右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多試一試,總比什麽都不做來得強不是?”
清露沉默著不說話了。
半晌,猶豫掙扎過後,她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司微:“你也說了,沒有那金剛鑽,便不攬這瓷器活——”
司微自是不能在這個時候往後退,緊跟著便接了一句:“我有的是法子,手底下才能見真章!”
清露想了想,旋即點頭應下:“那你便先隨我來,待我問過了姑娘,再來與你答覆。”
清露引著司微朝著霧靄閣裡走,卻也沒讓司微跟著進去太深,只是進了一樓正廳,折屏邊上,讓小丫鬟搬了繡墩過來讓司微坐在門口處等。
司微眼見著清露提著自己的裙擺,踩著一雙繡鞋沿著廳內一側的木質樓梯上了樓,這才松了半口氣——剩下的半口,便要看錦縭姑娘的意思了。
說來也是古代對於女子年歲太過不友好。
二十四歲這,對於現代的女孩子來說,也不過是剛剛大學畢業,踏進社會開始摸爬滾打,但在一個十一二便要嫁人,三十歲便有孫兒喊奶奶、祖母的時代,二十四歲便已經算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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