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春娘說的話,算是話糙理不糙,也是為著錦縭好,錦縭自然也能聽出來,偏頭看了眼坐在椅子裡似是定海神針一般的春娘,眼底情緒錯綜複雜,但最後還是服了軟,聽了勸,低低地應了聲是。
“罷了,話呢,我也不多說,有什麽事兒需要給你交代的,也一並趁著這會兒給你說明白了。”
春娘神色淡淡,也不管錦縭願不願意聽,她卻是自顧自的往下說:“替你贖身的那位,是京裡來的貴人,眼看著是打算往南邊去查些案子……這人年歲雖小,卻一早是在京城勳貴圈子裡摸爬滾打長大的,家裡規矩也大,你過去了也就安分著些,莫要起什麽心思搞那些個么蛾子的事兒——左右他府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終歸是短不了你後半輩子的吃用。”
“但他要是打算帶著你南下……”春娘沉默了一會兒,也不避諱把所有東西都說開了,“若是遇著了什麽難事兒,隻管著人往春江樓裡遞封信過來,能辦的不能辦的,東家那頭總會給你個交代。”
“南邊那些個地界兒的人們雖是偏好些養得弱不禁風的瘦馬,細的腰身一把掐,來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跑了的模樣的女子,卻也偏好京城教坊司調·教好了的姑娘,畢竟那些個官宦人家養出來的女兒,總是比那些個尋常出身的更加嬌貴。”
“詩書禮儀,身上的氣度,過往的眼界,都不是他們從貧家采買來的小丫頭教養上幾年就能養出來的……南地多鹽商,鹽商巨富,但這世道,有富無貴,那也就是個笑話,早晚得成了他人手裡的錢袋子。”
春娘嗤笑一聲:“男人嘛,得不到的東西,那就搶——搶不來權勢,靠著錢,總是能搶來些原本踮起腳尖兒都摸不著的女人。”
“能從教坊司出來,又被倒手賣掉的那些個姑娘們,若是沒得親友相助,多半便是淪落歡場的地步——除卻各地有門路的花樓子會往京城采買之余,更多的,是被那些個南地來的人牙子們買走,一路乘船順水南下。”
春娘道:“雖說你自十三歲便進了咱們春江樓,但到底還是從教坊司裡出來的,當年離京之前,若是你在教坊司還有些尚未長成的熟識,約摸著這回南下還能碰上幾個。”
“也不需你做多的,打探兩句消息,多使些銀子,幫著爺們兒在差事上使把力,但凡有那麽一星半點的功勞,就夠你安穩在後宅裡站穩腳跟……也夠男人護著你了。”
“明白麽?”
司微屏住呼吸,和身旁立著的清露在這屋裡cos木頭人。
錦縭坐在妝鏡前怔然許久。
半晌,她推開身後替她梳妝的婆子,朝著坐在茶幾旁的春娘深深一蹲,許久方才起身。
再開口時,錦縭的嗓子隱約有些啞:“多謝媽媽惦念,肯為錦縭考慮。”
春娘看著錦縭半晌,忽而擺了擺手,帶著些興意闌珊:“罷了,你明白就好,這日子不管怎麽過,總得是要過下去的。”
“日後,莫要再犯傻便是。”
說罷,春娘起身,也不用旁人搭手,自個兒開了門便要出去。
只是到底在踏出去前,春娘頭也不回的又叮囑了幾句:“這夜裡把官衙的老爺喊起來辦事,總是難免墨跡。趁著這會子功夫,教你身邊兒的丫頭帶了人,回去拾掇你的東西,除卻樓裡給你置辦的首飾並著屋裡各處的擺設不能帶走,那些個四時衣裳跟你這些年攢下來的體己錢,也都趕緊收拾收拾。”
“除夕宴正是一年到尾最忙的時候,送來的花牌,各處安排的人手,後廚裡跟外頭酒樓裡定的菜品都不能出了差錯,我卻是脫不開身的,待你妝成,消了身契重立了戶籍的文書送過來,教……你身邊兒這新來的小丫頭送你出嫁吧。”
話說完,春娘闔上房門,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春娘一走,原本cos木頭人的清露瞬間復活,也不管春娘先前話裡的意思,把抱著的琵琶往司微懷裡一塞,上前提起迭的格外方正摞在托盤中的嫁衣。
嫁衣不是一件,而是一套。
清露把這一套以暗紅色為主色調搭配的嫁衣抖擻開來,交迭著放在錦縭背後的美人榻上。
最先落在榻上的,是前短後長繡著鴛鴦百蝶圖案的大袖衫,接著是祥雲五蝠百迭裙,而後又在裙子上方擺了件繡著牡丹紋對襟領子的褙子,最後兩件是可交領可對襟、領子處繡著蝙蝠紋的短褙子,跟類似於後世女生所穿的吊帶一般的繡著纏枝紋的小衣。
清露看著榻上擺開的一套深淺紅搭配出的嫁衣,眼底透露出欣喜:“姑娘,這身嫁衣你穿上定然好看!”
“傻丫頭,說什麽胡話呢,”給錦縭梳頭的婆子聞言笑了起來,露出嘴裡缺了一角的爛牙,“這女人吶,出嫁是一輩子的大事——甭管衣裳還是人,哪能有不好看的?”
說著,婆子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沒多大一會兒,便把春娘送來的鎏金冠並著簪釵步搖給把頭髮給收拾齊整了。
最後,婆子把放在托盤最底下的那柄繡著喜鵲梅枝的卻扇遞給錦縭,讓她拿著遮在臉上試試看。
此時的錦縭則又是一種不一樣的美,臉上敷了妝,眼尾頰上暈出些許薄紅,頭上鸞鳳雙翼冠綴著朱砂石,額前是金冠下逶迤垂墜至眉間的如意祥雲流蘇墜。
並著兩側簪在發髻中的對簪與步搖,和鵲橋垂珠造型的後壓,錦縭坐在繡墩上哪怕不起身,只是頭朝著司微他們的方向微微那麽一偏,便已是閨閣待嫁女子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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