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時了?”朱氏問道。
然而長秋卻並未回朱氏時辰,只是道:“約摸著,殿下那頭得該是打完五十板了,娘娘可要奴婢去甘露殿外頭瞧瞧?”
“不必了,”朱氏歎了口氣,“有楚驍在,再怎麽也不至於當真打壞了他去。”
“不看僧面看佛面,先帝雖是沒了,長姑卻還在靖遠伯府鎮著呢,總不好教老太太一大把年紀了,再穿上誥命服進宮,為著孫兒和甥孫去跪聖上這個做外甥的……”
朱氏說到這,忽而輕笑一聲:“……多折壽啊。”
長秋閉了嘴,沒敢接話。
半晌,朱氏收斂了面上的笑意:“這會兒的,聖旨約莫著也該到了晉王府,宣讀完了吧?”
長秋覷著朱氏的臉色,默默算了算:“按著腳程,約摸著是一早就該宣完旨了。”
“那你說,這道旨意一下,聖上那該是個什麽反應?”
長秋趕緊低了頭:“奴婢不敢。”
朱氏冷笑一聲:“你不敢說,我替你說……聖上多半便是要寧事息人,捂了人的眼,堵了人的嘴,然後啊,這一直提著的心,就該是安安穩穩地,放進肚子裡去了!”
長秋這會兒便隻恨自個兒長了兩隻耳朵,什麽該聽的不該聽的都往耳朵眼兒裡灌,但做主子的想說,長秋卻也沒那個本事攔著,所幸朱氏便也只是這麽刺了幾句,便轉了話題:
“去個人,往晉王府上跑一趟,早早兒的跟他們遞個消息,教他們把東西都準備著,待楚驍他們那頭打完了,把人送回去了,便教晉王老老實實的,好好兒的養傷。”
“還有那些個……人,也都安安心心的,好好兒的伺候著。”
朱氏長長出了口氣,也不知是歎息還是什麽:“我兒這輩子,最大的不幸,約莫著便是降生在這帝王家中。”
“尋常人,在這種地方,自幼耳濡目染著的,那些個心計手段,便該是成了與生俱來便會的,那一顆心,也該是冷硬的跟茅廁裡的石頭那般……偏他卻是長成了個刺蝟的模樣,瞧著一身是刺兒,但凡是那刺兒蓋不著的地方啊……”
朱氏斂了眉眼,卻是再提了筆,繼續抄經:“鬧了這麽一場,我隻盼,他當真能稱心如意,一輩子不後悔罷了。”
“這世間人心,哪裡值當他下這般大的本錢,便是今日買著了,明日呢,後日呢,誰又能把這一份兒心,維持這麽一輩子的呢?”
朱氏不再說話了,於是這椒房殿裡便只有滴漏滴水的聲響,伴著檀香的味道,漸漸地傳開了去。
消息從宮裡遞出來的時候,那兩道聖旨便已經遞到了司微手上。
跪著一道接旨的,莫說司微,便是龐管家也是一臉愕然:
畢竟自縈州歸來,司微福女的身份也都一早在晉王府的後院裡傳開了。
先前住著的紫藤院裡的東西也都騰了出來,搬來了前頭的明心堂,再也沒做過什麽女子模樣的打扮,便是後頭遞了話過來的那些個美人們,也礙於男女之別,再不曾好好兒的見上一面——雖然也確實沒什麽可說的便是。
但這不意味著,司微能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得封王妃,這說出去,那得是天下人都得跟著瞧他們晉王府還有皇家的笑話了!
先送到晉王府的一道聖旨,封的是涿州鳩縣林灣村司家女為郡王側妃,因著上頭的日期,算起來是景升一朝時候的事,那時候司微人還在縈州,先帝不知他福女身份受了蒙蔽,留了這麽一道遺旨尚且還算情有可原。
第二道聖旨,上頭卻是把司微在縈州辦下來的戶籍身份給填了上去,末尾處還加蓋了皇帝之璽,封郡王妃——
按著聖旨上所留的時間,秦崢尚且還是郡王,如今成了晉王,這聖旨上的郡王妃的身份,也得跟著再提一提,得是提成晉王妃。
“不是,”龐管家喃喃自語,“這前一道聖旨,咱家還能理解,這後頭的這一道兒,可是清楚明白的寫了那是司家子,這什麽時候,男人都能被封做王妃了……”
兩道聖旨傳完,儀仗來得快,走得也快,根本不等王府裡的那些個人被這事兒給驚得回過神來,一溜煙兒就消失不見了。
司微捧著那兩道聖旨,瞧著大開的明心堂院門,低頭瞅了瞅兩張聖旨上的筆墨和印記,將其塞給跪在他身邊回不過神來的龐管家: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龐管家直愣愣對上司微的眼神,司微扯著他的手把後頭的那一道聖旨給展開,指著上頭的墨跡給他瞧:
“你說,這假傳聖旨,是個什麽罪名?”
龐管家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司公子,這話可不興說啊,這聖旨,那可是經了內閣和司禮監的手才能傳出來的,方才來傳旨的那些個,身上穿著的衣裳,腰間掛著的牌子……等會兒。”
龐管家的眉頭登時便皺了起來,回想起來是覺著有那麽些個人的模樣,終歸是覺著有些眼熟,一時也覺察出幾分不對來。
再展開聖旨上一瞧,把時間跟上頭的墨跡一對比,上頭的新墨混著舊墨字跡對比在一處,莫說顏色有那麽幾分不對,就連聖旨上描補的字跡都並非是一人所出。
龐管家捧著那兩道聖旨,一時間頭上的汗都密密麻麻的沁了出來:“這是要做什麽,這到底是想做什麽,這鬧得,到底是哪一出啊?”
司微袖手,冷眼旁觀:“我也想知道,這到底鬧得是哪一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