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公公給長樂宮遞了消息,母后知曉我拿個福女誆她,我把人帶回來這麽長時間,她一句也沒問過,隻當沒這麽個人……約莫著還惱著呢。”
督指揮使在秦崢腦袋上揉了一把:“你要是我兒子,我知曉你這麽個性兒,非得把你腿打斷不可。”
“別了,”秦崢偏頭,打掉他的手,“我爹可是天子,九五至尊,知曉你這麽說,你瞧著你有幾個頭夠他砍的……再說別佔我便宜啊,我拿你當兄長看,你卻想當我爹?”
督指揮使失笑,抬手在他後腦杓上拍了一把:
“得了,你少惹點事兒吧,以前是還有先帝在,能替你撐腰,現在……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
“這回幫了你,你且瞧著,要麽丟了這督指揮使的位子,要麽就得丟個三五年的俸祿,運氣再不好點兒,我就得拖家帶口,賴上你晉王府了。”
秦崢嗤笑一聲:“有靖遠伯府給你撐著,最多也就罰你三年俸祿,不至於給你吃我晉王府的機會,我父王那個人……”
“罷了,不說這些,要打便打,八十棍,打完也得大半個時辰,早些打完,我好早些回去。”
既然秦崢都這麽說了,督指揮使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比了個手勢,著人拿了板子過來,兩兩一組,準備動手。
於是景兆顏勸慰過皇帝,從甘露殿裡出來之時,八十廷杖尚還未打完。
遠遠的,自甘露殿裡瞧著還挺像那麽回事,但一到近前,僅是瞧著那力道,景兆顏也不由眼尾抽抽了幾下,緊接著便聽聞秦崢懶洋洋開口:
“用點兒勁兒啊兄弟,你這打完,除了皮腫點兒,帶了點兒顏色之外,丁點兒血不見,那我回去這戲不就穿幫了麽……”
景兆顏:“……”
饒是一大把年紀,兩朝重臣,景兆顏這會兒的心思也有些難以言喻:當初,景升帝那會兒,這人的性子,有這般跳脫的麽?
還是他看走了眼?
景兆顏一身大紅官服,瞧了眼一旁立著目不斜視的侍衛,於是一撩衣擺,也不顧什麽禮儀形象,直接便在秦崢趴著的春凳前坐了下來。
秦崢偏頭瞧了他一眼,而後枕著下巴閉了眼:“景閣老,你不厚道。”
“老朽哪裡不厚道?”
“聖人言,非禮勿視,如今我都這般狼狽了,被人按著打板子,君子所為,理當是視而不見,便當做從未見過有這麽一遭,偏景閣老卻還這麽湊上來……不是看熱鬧是什麽?”
“非也,”景兆顏聲音裡透著股子老年人特有的滄桑,“我是有疑問,欲要請教晉王。”
“哦?”
第125章
“觀其過往,晉王非是那等胡塗之人,如今為何偏卻要舍了那康莊大道,往那再難回頭的獨木橋上走。”
景兆顏歎了口氣:“還望晉王指點老臣,好歹教咱們先帝留下來的那些個老人們,心底都有那麽點兒數。”
景兆顏這話說來,神色頗為認真,連帶著語氣也帶了幾分沉。
秦崢沉默了一會兒,整個人也跟著沉了下來:
“依著景閣老如今這般年歲,想來,也該是看透了世事,這人清醒了一輩子,有些時候,偶爾犯上那麽一次胡塗,也實屬是‘難得胡塗’。”
景兆顏喟然一歎:“可有些事上,胡塗一把不過是為著和個稀泥,有些事上,胡塗一把,那就要把自個兒的一輩子都給搭進去了!”
說到此處,景兆顏也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先帝都已經把路給你鋪平了,如此這般,朝中幾位老臣,也都提前替你打點好了,聖上如今便是立儲,諸多皇嗣裡,這些年朝中的呼聲也絕不至於有誰能越過了殿下去,如何竟就要為著一個男人——一個男人!”
秦崢忽而嗤嗤笑了起來,笑聲由低漸高:“景閣老啊景閣老……你也好,父皇也好,怎麽都覺著我是為了那麽一個男人而昏了腦袋?”
“就皇家這種自小兒便是勾心鬥角、滿腹算計著長大的窩裡,怎麽可能養得出什麽情種?”
“說一千,道一萬,我為著的,哪是這麽一個男人……我為著的,也不過是為著自個兒罷了。”
秦崢閉了閉眼:“今日景閣老不忌諱君前這般與我推心置腹,我便也不與景閣老糊弄那些個玄虛,但也還請景閣老聽過之後,便將本王今日所說的那些個東西,都一一忘了吧。”
“景閣老,此番,我為著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自幼,我便知曉一個道理,人只有有用的時候,旁人的眼裡才能瞧見你這麽個人。”
“宮裡的奴才們也是慣會見風使舵、捧高踩低的,這皇宮大內,誰跟誰能值得交心?這世上,哪裡來的無緣無故的好?便是那些個奴才們捧著你,阿諛奉承著,也不過是想著能討主子一個歡心,能教自個兒的日子好過上那麽些許。”
“你要是連帶著,教手底下的人,跟著過點兒好日子的本事都沒有,誰拿你這個主子當回事兒呢?”
景兆顏的眉心漸漸皺了起來,卻也沒打斷秦崢的話,任由他繼續往下說:
“這宮裡的奴才如此,於是費勁了心思的鑽營,想在主子面前露臉,想討好了主子,好教自個兒自主子那分來那麽點兒的小權小利,好把那些個旁人踩下去……可這宮裡的主子們,跟那些個奴才們又有什麽區別?”
“東宮裡的那些個侍妾,眼巴巴盯著我母妃的位置,拚了命的想在父王面前爭寵——便是我母妃,東宮的太子妃是只有一個,可皇爺爺在的時候,卻不止是只有我父王一個皇子,於是她便要費盡了心思的,在她那一眾妯娌裡頭,維持維系著,殫精竭慮地想著如何能教我父王更好的在皇爺爺眼前露臉,把那些個妯娌間興起的風頭給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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