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國家,什麽政治,什麽清朗,什麽改革……離他太遠太遠,遠到,除卻高考時要考的時政之外,這些和他個人幾乎沒有任何關系。
社畜為牛馬,為錢所奔波。
高強度的工作,快節奏的社會,再加上404的存在,誰又會把和自己沒有關系的事,時常掛念在心底呢?
就連某些時候突然衝上熱搜的社會新聞,所憤發的怒火,都夾雜著無力和不平,於是掀起一陣陣波濤,而後又被無數吃人血饅頭的血蛭蜂擁而上,將其變成一場屬於流量的狂歡。
時間長了,次數多了,便也跟著習以為常了。
十數年寒窗苦讀,挺脊梁、豎傲骨,三五年奔波勞碌,鍛成灰,碎做土。
這是現代社會教給司微這麽一個普通人的現實。
所以哪怕重獲一世,司微也沒有什麽向上攀爬,建功立業的心思,他的心只有那麽丁點兒大,隻裝得下自己和尤氏,以及那小小的一個家。
但他從未想過,在古代,在這麽一個措不及防的情況下,突然會被人貼臉給他上了這麽一課。
恍惚間,司微竟仿佛夢回民國,在那個風雨飄搖、民亂不安的時代裡,看到了那些個為國呼籲,不斷奔走,甚至不斷支持建設,支持改革,支持民眾自強,啟迪民智,開創更好未來的,愛國商人的身影。
他們能做什麽呢?
也不過是在大環境的壓迫下,奮力發聲,然後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一如如今,連發聲都不敢,卻還依舊支撐著一批百姓茍活著的趙家。
那是尤未涼的熱血,那是濃厚的人情味兒,更是一份顫顫巍巍的擔當。
司微張了張嘴,卻到底什麽都沒說出來:他自詡為三觀正常的普通人,可和這些人相比,竟顯得那般自私冷血。
他……習慣了,對那些個苦難視而不見。
因為他也……習慣了,後天的,習得性的,那種無助。
司微苦笑著撐著自己的額頭,把自己支在桌子上,心底一時五味雜陳,翻湧的是些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半晌,消化了些許情緒的司微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老太爺說得對,這些事既見了,便是做不到兼濟天下,卻也是做不到獨善其身的……”
司微抬眼,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目光打量眼前的胖子,還是那般有些慫慫的模樣,只是這人,和以前看上去卻也好似並不一樣了。
司微道:“這事兒我若是不知,便也就罷了,既是知曉,不做些什麽,心裡總是也過不去……吳兄也知,我打算在南地開些鋪子。”
“原本將這事告與吳兄知曉,便是想借了吳兄的路子,采辦些珍珠回來研磨成粉。若是不成,趙家既有采珠船,想來也能幫著小弟從海裡撈些珊瑚和鮑魚、牡蠣、生蠔之類的貝類上來。”
“我不要貝肉,只需吳兄替我多多打撈些海貝海螺的空殼送來便是……還有那些個年紀小些的孩子,若是願意做工的,也一道送過來,我教他們一門能立身的手藝。”
司微抬眼,對上吳崖諳的那張胖臉:“要那些個手上有力氣的,能靜的下心,坐的住的孩子。”
吳崖諳當即便應下來,有人願意幫著他們分擔些許,是好事,隻一點兒,他瞧著司微的臉色:“女孩兒也要?”
司微一頓,旋即便無所謂的點了頭:“要,為什麽不要?”
說話間,原先被吳崖諳遠遠打發了去的官牙便朝著二人坐著的桌邊過來了。
一番見禮,這牙人卻是姓徐,自稱徐三。
徐三上下打量了眼司微,而後便將目光落在了吳崖諳身上:“二位來此,是想租賃,還是想買賣?”
吳崖諳一指司微:“問他。”
十歲出頭的司微被人小瞧卻也不是頭一回,對上徐三神色如常:“既要租賃,也要買賣。”
“租賃,我想賃一處臨街的宅院,要帶鋪子的那種。”
徐三見談話的是個小娃,多瞧了司微幾眼,但面上卻也不動聲色,隻順著司微的話接著往下問:
“要帶鋪面的,小公子是想些什麽生意?”
司微:“都是些胭脂水粉,各色黛筆之類的物什,空間得稍大些。”
徐三沉吟半晌,喚來牙行裡跑腿的:“去將西三街並著順安街、彌陀巷子那頭的鑰匙取來,我帶二位過去瞧瞧。”
跑腿的應了一聲,不多時,便遞來了三串鑰匙。
徐三帶著司微和吳崖諳往外走:“兩位是北地來的客商?”
吳崖諳含笑接口:“是,也不是,我乃是充州博宜人,此番陪著他們兄弟二人南下,也算是談妥了一樁生意。”
於是這話匣子也就跟著打開了。
吳崖諳並不知曉誠毅郡王此次南下是為了查什麽,卻也知曉他絕不會輕易離京,更別說這般借了旁人的身份深居淺出,並不如何露面。
既然如此,吳崖諳便也幫著描補一二,有意無意透了些許身份出去:譬如他二人,一個出身充州博宜趙家,一個出身嘉陵尤氏,此行也是為著做買賣而來。
總之,是跟著那京城的人,是沒有半點關系的。
於是就這麽真真假假的穿插著,又說了些許博宜的海貨,韶關當年的戰事,拉拉雜雜的跟著徐三在縈州城裡轉過了幾條街道,上了一處正街。
確實是臨街的鋪子,一層層排著的門板上落了一層灰,只在外頭最靠邊的門板上按了個鎖鼻,挎了把銅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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