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嗔瞪了司微一眼:“哪有你這般孟浪的做法,也就是看你如今年紀還小,若再大上那麽幾分……”
“若再大上那麽幾分,依著小師父這般於胭脂水粉、話本戲本連帶著清吟小班都這般熟絡的模樣,怕也該是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兒……”
雪酥丟了手裡的粉刷,往後退了兩步,端詳著面前一身緋紅圓領袍,束了高發,做了上挑的劍眉的婦人,聞言聽見尤氏這般說司微,順口便接了上去:
“不過如今小師父終究年歲還小,倒也不必這麽拘著,依我瞧,咱家小東家心裡那杆秤,是比誰都掂量的清楚明白。”
尤氏一怔,卻也跟著笑了:“說得也是。”
被打趣的司微翻了個白眼:“要叫師父便叫師父,要叫東家便叫東家,再不濟叫我名字……小師父,我還小和尚呢。”
“再說,我也只是想托著輕舟,瞧著他那能不能幫我尋摸幾個能填詞作曲的風流才子,哪裡知曉竟是釣了個大的,左右說歸說,寫歸寫,銀子我卻是照付的。”
司微話音剛落,便聽著送上門的裴懷安揚聲:“好啊,我竟不知你這小家夥背後便是這般編排我的——”
裴懷安手裡捏著一折本子,帶著輕舟從門口隻卸了寥寥幾塊的木板門裡擠進來:“你當初尋人寫詞譜曲的時候,可不是這一套說辭!”
司微有些無奈:“你這會兒過來作甚,她們想收拾停當,還得有一會兒呢。”
裴懷安把那折本子往司微手裡一塞:“你且瞧著我寫的這一出戲如何,按著你當初說的天仙配的路子來寫的。”
司微把折本往尤氏面前一擺:“這東西我能跟你講,你寫的這些個東西我卻是看不出門道來的……娘,你且幫他給瞧瞧。”
這廝哪裡都好,還是通達書齋的少東家,卻也是個不成器的,雖有一身文采,偏卻是個戲癡,整日裡喜好看戲聽戲,時不時自個兒還能填個曲子,真要說起來,他甚至能著了戲服,當場給人來一段兒。
是以尋個文人幫著寫戲文這事兒,司微前腳剛托了輕舟,後腳,輕舟便把自家少東家給送了來。
於是這裴懷安不僅幫著作詞譜曲,寫起了戲本子,甚至還幫著司微搭橋牽線,尋了清吟小班的人來排演——
南地的清吟小班是一種頗為特殊的存在,介於青樓、梨園、歌伎之間。
有才情,會樂器,多彈唱,雖也會陪客,但本身卻是清倌人,多身處茶樓、畫舫、棋室等文雅之地。
換句話說,這些人上台唱正兒八經的生旦淨醜,怕是沒那個功力,但要是唱上那麽幾首小曲小調,卻是絕不在話下。
而司微找裴懷安寫的這一折子戲,根本就不是傳統的那些個戲曲路子,反倒更像是按著92年的新白娘子傳奇那般,連說帶唱,連扮帶演。
不過放在曲子詞更為興盛的南地,卻也是夠用的了。
司微沒有去管裴懷安寫的那些個曲目,論文學素養,他家裡水平最高的便是尤氏,其次便是與他名義上以師徒相稱的雪酥。
隻這會兒,尤氏倒還算是清閑,雪酥並著她手下的那些個學生們卻是忙到飛起。
清吟小班的人都已經到齊了,安排的劇目她們也一早跟著排了半個月,從蓬船借傘,到飲下雄黃酒,盜靈芝仙草,水漫金山,斷橋離情,再到被鎮在雷峰塔下。
這一場劇目,得是由清吟小班的人在紅顏鋪子門口搭了台子來演,倒也不必當真唱到最後,真要按著裴懷安寫的那些個清唱的唱段來唱,再加上那些個連貫的劇情來演,怕是這一天都得耗在紅顏門口了。
唱不完的剩下的曲目,則是司微的紅顏小鋪尚未開店,便通過裴懷安談成的一筆買賣——
斷橋雪消,梁祝千古,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能經得住時間的沉澱,更多的,是直接在歷史長河中直接沉了底,再也不見。
而久經風月,在這聲色場裡打滾的清吟小班班主,自然也能瞧得出這出曲目的價值,於是在紅顏小鋪唱不完的半本詞曲,班主便拿到她們自家的茶樓裡招攬生意。
至於日後胭脂水粉的采買,自然也跟著定了司微的紅顏小鋪——當然,這回紅顏鋪子開業,清吟小班的人過來唱這一出白蛇傳,也就沒再多花多少錢啦!
司微將裴懷安推給尤氏,自己則起身開始檢查,不僅要看自己店裡候著的、養了半個多月終於養回來些許膚色差的婦人們面上的妝合不合適,還要去幫雪酥盯著她帶的這些個學生,瞧她們按著先前定下的妝容黑清吟小班的人做妝造,時不時幫著提點兩句。
不多時,紅顏鋪子裡的妝娘們各自拾掇出來,有英氣俊俏的,有男女莫辨的,有膀大腰圓一身形似武狀元的,這些多是些皮膚沒養回來,卻還身材偏向於高挑壯實的。
而剩下的那些個妝娘們,則是正兒八經的女兒家打扮,或沉靜,或俏皮,或輕靈,或冷淡……不一而足。
開業這一天注定了最忙的就是這些個妝娘們,除卻把自個兒的造型捋一遍,確定沒有問題之後,便緊趕慢趕地替清吟小班的姑娘們上妝、做髮型。
沒多大一會兒,司微便瞧著女扮男裝一身書生袍打扮的許仙,白衣飄飄的白娘子,並著一襲青衣的小青,突然而然出現在他眼前。
司微正指點著一個妝娘將人眼尾的眼影粉緩慢暈開,便見清吟小班的班主樊班主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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