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人買賣人口,可不拘著是充州人,還是縈州人,只要有利可圖……便是千裡采買了人,送去京城都使得。”
“縈州缺人,有缺到這種份兒上,吳崖諳卻還能從充州給你運一批人手過來。”
司微心下一跳,便聽秦崢頗有幾分琢磨不透地意味道:
“表弟,你說,到底是這官牙的牙人有問題,還是吳崖諳送過來的這批人有問題?”
秦崢稍稍眯了眼,緊盯著司微面上的表情:“還是說……這官牙牙人的說法,跟吳崖諳送來的這批人,都有問題?”
第83章
官牙的人有沒有問題,司微不知道,但吳崖諳送過來的人,從身份上來說,定然是有問題的。
尤其是,站在官府的角度去看——
逃避徭役稅錢,最後更是隱姓埋名投了大戶人家底下做隱戶,雖還活著,可之余中央朝廷、地方官府而言,其性質更類似於死人那般沒有價值。
歷朝歷代都知曉那些個官宦大族屁股底下不乾淨,都藏匿有隱田隱戶……可歷朝歷代,每每動了這些世家大族蛋糕的人,往往也死得最快。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明面上動不了的,背地裡的推手卻不知幾許。
隱田隱戶,便也成了燙手山芋,誰都知曉有這麽回事,可誰也不願、不敢輕易去碰……久而久之,便也成了官場裡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但潛規則之所以是潛規則,最最關鍵的一點,便是這些東西不能拿到台面上來說。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些個東西一旦擺在明面上……想摁死一個沒有多少根基的博宜趙家,算是輕而易舉。
更別提,涿州知府為了這些個隱戶,更是動用私權,把一部分人在涿州重新落了戶。
看似是好事,既落了戶籍,又增加了賦稅,名正言順在涿州安家落戶。
但實際上……按正常流程,官府會追繳過往賦稅,增添徭役服役的次數與頻率,甚至還要挨棒子。
於是涿州多了這麽一批人,細究起來,卻是吳知府借著權利之便,強行抹平了過往的賦稅役錢。
可當年那許多百姓,若非是過活不下去,又何必遠離故土,終日漂泊於海上打漁采珠?
法理人情,不能兩全。
見司微沉默,秦崢卻是自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他倚靠著屋簷下斜生的老樹,坐在樹根上若有所思:
“看起來,你跟吳崖諳之間除卻買賣,還有些我不知道的東西。”
司微的心臟在他說起這事時,有瞬間的跳拍,思及吳崖諳此行南下的目的,於是心緒便又漸漸放緩:
“這事兒原本也沒想瞞著……表兄,只是想著,待到時候人送過來了,這朝夕相處著的,也好教表兄慢慢察覺些許。”
“待那時,吳兄也好跟表兄說話。”
秦崢盯著司微的眸子漸漸放緩了些許,原先那股子蓄勢待發、將要噴薄而出的氣勢也跟著緩了下去,隻最後有些不以為意地嗤笑一聲:
“怎麽,還要怪我覺察得太早?”
隻這會兒,院子裡到底還有外人在,秦崢也沒再多說什麽,只是道:“待回去之後,你跟吳崖諳,都去我那一趟。”
“既是有事,那這些話,提前攤牌說明白了,也省得日後再添那些個有的沒的的麻煩。”
司微略略低了頭:“是。”
話說完,秦崢也沒說要讓司微走,司微歎了口氣,也只能耐著性子站在他身邊,看著院子裡的人淘井。
淘井這活計是個辛苦活,得先撈了水上層落下去的枯枝爛葉,而後是井水底下積湧而來的淤泥和碎石,把井底的空間給清理乾淨空出來。
然而最最廢人、下死力的,便是最後的淘井。
淘井之所以是淘,就是為了把原先渾濁的水質,用水給淘洗乾淨了——
司微上輩子見著淘井的時候,是清淤之後用抽水泵將井裡的水給抽出來,直到最後出水水質清冽,地下水湧入,補充了原有井水,方才算是淘洗完成。
但在現在,抽水泵的影子都還不知道在哪兒,而想要把井給淘洗乾淨,就得以人力,使往外汲水的速度快於地下水湧出的速度。
只有這樣,淘到最後的井水才算是淘乾淨了。
而瘸腿漢子組裝出來的類似於汲酒器的東西,實際上就是一種汲酒器,和司微上輩子博物館所見的戰國青銅汲酒器相比,無非就是比例被放大了數倍。
將汲酒器自缸口放下,而後封堵汲酒器上方預留的缺口,以反覆熬煮過的牛筋堵子封口,借助大氣壓強,將液體封入汲酒器中。
此時將汲酒器取出,則連帶酒水隨之一並取出,放開上方的缺口使空氣流通,則可得汲酒器中的酒水——眼下,只不過是將酒缸換做了井口,將汲酒器裡的酒水,換做了井水。
原理上依舊相同。
再剩下的,便是與地下水的湧入速度爭時間,耗費體力。
這種活計的錢掙著,當真是個辛苦錢……但話又說回來,掙錢哪兒有不辛苦的呢?
司微正出神間,便見著被他打發去買豬骨的洪福和一早帶了幾個人手在客棧門外便和秦崢分別的玄霄前後從二道門裡進來。
洪福在前頭帶路,背後背了個簍子,眼見著院子裡還有外人,便也沒跟秦崢打招呼,只是低了頭避過了去,便算作是全了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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