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破壞他好不容易要擁有的家嗎?”秦修逾怕初粟被他嚇住繼而反悔,衝鬱霈怒吼出聲:“你只是教他幾天戲而已,憑什麽強留他!”
鬱霈回頭看向秦修逾,眸色冷凝嘴角下壓,“而已?你們謀算多久了?一周?一個月?”
秦修逾胸口劇烈起伏:“他森*晚*整*理又沒有賣給你,是走是留是他的自由,你教他一年,想要錢盡管提,我們可以補償給你。”
“錢?”鬱霈驟然笑了:“行,你們打算拿多少錢來出師。”
秦修逾聽他這麽爽快倒是一愣,隨即譏笑:“我以為你有多清高,原來只是覺得自己一年的心血白費,你想要清河班是吧?”
初粟連忙製止秦修逾:“師兄你別說了,師父不是那種人,他……”
“如果不是看在你師祖的份兒上……”鬱霈環視一圈,眸光最終落在秦修逾的臉上:“這個破戲班子,我砸十個都賠得起。”
鬱霈緩步走近,撥開陸潮的手,沒撥動,抬頭朝他搖了搖頭:“不妨事。”
陸潮遲疑片刻,收回手靜靜站在他身後。
鬱霈站在秦修逾跟前,淡淡道:“清河班的風骨你半點兒也沒學到,你吃過苦,受過罪,你賣了這個破戲班子都可以,而不是滿腹仇恨的敵視京劇這一行。”
鬱霈從未要求誰守著他的遺物,秦修逾活不下去的時候大可以將他那些東西全賣了。
只要秉持本心,無論學不學京劇都無妨。
“你托不起清河班,你也救不了京劇。”秦修逾別過頭,似哭似笑地抹了把臉:“你去打聽打聽每年多少私人劇團倒閉,吃國家補貼的劇團也在裁員,你憑什麽!”
“憑我。”
“你?”秦修逾覺得可笑,“被粉絲吹幾句你還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麽天選大青衣?別做夢了!”
鬱霈一掀眼皮,看向秦修逾一字一頓,說:“兩年之內,我不僅要讓清河班鳴鑼開鼓,我還要它全國皆知。”
四目相對,暗潮洶湧。
初粟完全沒有想到鬱霈會對他的離開這麽生氣,他性子冷淡很少有情緒,所以更沒料到他會這麽舍不得自己。
他撲通一聲跪下來,低著頭哽咽道歉:“對不起師父,我知道錯了。”
鬱霈帶病,身體幾乎撐不住這麽大的衝擊和怒氣,下頜肌肉微微抽動幾下,卻沒說出話來。
他轉身上樓,老舊的木樓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踩著有種即將倒塌的錯覺。
二樓收拾整潔,無論他來不來,初粟每天都會上來打掃。
初粟雖然偶有心浮氣躁想出名想上台,但還算聽話,每個學戲的人都想成為紅角兒,其實無傷大雅。
他當年也無數次夢想過成為全京城最紅的角兒,一堂戲,滿堂彩。
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有個小徒弟在跟前,讓他有機會把自己的行腔技巧傳遞出去是多麽不容易的事。
他教初粟的同時,初粟也給了他溫暖。
岑憂雖乖,但太過內向,初粟此前雖也有些自卑,但在他教養之下逐漸外向活潑。
兩人的霸王別姬配合不錯,他有信心能拿獎,更有心將他們培養成為比“鬱蘭橈”還要出色的京劇大師。
鬱霈撐著沉重的頭,昏昏沉沉地閉了閉眼。
病氣席卷,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兩個惡心,接著脖子一熱,熟悉的木質香氣漫進鼻尖,鬱霈轉頭靠在他腰上。
陸潮站著,將他摟進懷裡。
二樓寂靜無聲,陸潮一手攬著他另一手在他脖子上揉了揉:“難受?”
“嗯。”
陸潮幻想過“鬱蘭橈”的風華和凌絕風骨,但真看見了卻隻覺得心疼。
他寧願只看著鬱霈擰不開瓶蓋,一口氣吃巨貴的七個菜,當個嫌這嫌那的豌豆公主。
“有點發燒,去醫院?”陸潮抬手揉著他的太陽穴,低聲說:“怕打針就吃點藥,回頭讓落霞集給你做份粥。”
鬱霈抵著額頭不語,他自小無母,父親暴力無情師傅嚴格狠辣,科班弟子在他眼裡只是一件件能否上台的商品。
他不需要愛,更不需要所謂的溫情,但能夠理解初粟想要家、渴望母愛的心情。
京劇傳承固然重要,但是秦修逾說的也沒錯,他沒有賣身契也沒有權利留下初粟、強行改變別人的人生。
京劇太苦太難,還有如影隨形的窮困。
鬱霈抬起頭,輕舒了口氣借著陸潮的手站起來,“下樓吧。”
初粟守在樓梯下,他心裡糾結犯難,幾乎要被選擇撕成兩半。
師兄說他有了家之後依然可以學京劇,無論是當事業還是愛好都可以,如果選擇了鬱霈就沒有家了。
初粟起初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是可以學好京劇的,以前沒有鬱霈的時候也過來了,最多……最多多花一點時間。
可現在親眼見到鬱霈,他卻覺得這個念頭無比可笑。
鬱霈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初粟小聲叫他:“師父,你別生氣,我……”
“下去說。”鬱霈一步步邁下樓梯,吩咐初粟:“去找紙筆來。”
初粟立刻跑走,鬱霈看著仍舊站在院中的秦修逾,面無表情地坐在石桌邊朝他伸手:“請坐。”
秦修逾皺了皺眉頭,不知道他想搞什麽鬼,但還是坐下來,總之今天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不可能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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