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凜是誰?
是……他的愛人。
他所愛之人。
沈訣強行將自己從吞噬狀態之中抽離。然而這並不容易。
為了克制本能,他將意識和軀殼分離。甚至不只是意識與軀殼的分離,而就連同意識之中那些暴戾的、漠然的、不能與人類相融合的部分,都被他留在了軀殼裡,成為了意識的另一個“他”。
他的脾氣一直很好,卻也不是天生就這麽好的。
現在,那些被他剝離的,已經又盡數回到了他的身體裡。
沈訣閉了閉眼,控制著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從獵物喉嚨上松開,轉過了身來,面向宗凜,緩慢眨了眨眼,輕聲喊道。
“凜……哥。”
他身後的巨大軀殼還沒能完整收回去,因為身體轉動,直接在虛空之中帶起一陣風暴,亂流湧動,漆黑呃呃裂痕浮現。
摔在地上的少年蜷縮著身體,正捂著喉嚨不停地咳嗽,還被風暴卷得翻了幾個身。
就剛剛那短短的時間裡,他被吸取了近乎二分之一的生命,軀殼和靈魂差點被沈訣撕碎。
宗凜抿了抿唇。
雖然之前就已經被異種意識提醒,自己的愛人對他隱瞞了很重要的事,甚至可能一直以來……都在騙他。
但真正看到愛人把序列一的異種捏在手裡摩擦的時候,宗凜還是覺得……不敢置信。
他柔軟的、脆弱的,平時捏一捏都會骨折的愛人,現在正站在只有序列一才能夠進入的虛空之中,與他面對面對視。
那雙深紫色的眼眸,像是燃燒著的地獄火焰,倒映著他的身影。
明明除了這雙眼睛,還是一模一樣的面容,看上去卻如此陌生。
宗凜沉默地凝視了自己的愛人好一會兒,終究朝他伸出手,啞聲道:“小訣,我們一起回家。”
沈訣也看著他,卻沒有朝他走過來。
宗凜:“小訣?”
沈訣退後了一步,抬手捏住自己的眉骨。他背後黑色羽翼一樣的軀殼在扭曲顫動著。
那是一個龐然的怪物。也許是他本身一部分,但顯然他並不能夠完全地操控,亦或者說,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並不能完全地操控。
蜷縮在地上的沈諳看到陰影緩緩靠近過來,死亡的陰影就像是一張溫柔的被褥,將他傾覆。多少年了,他從未感受哥哥如此靠近。
他的胸腔還在急劇地喘息著,臉上卻微笑起來,有些艱難伸出手,想要和陰影交握。
陰影纏住了他,想要汲取著他身上僅剩的生命裡。
他和哥哥的融合是命中注定的,誰都不能阻止……就算是和哥哥成為伴侶的那個異能者,也不能。
人類是危險的。卑劣的。明明同樣是人,卻總是想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想要將同類馴服,吃盡他人的骨血,卻又對此給出冠冕堂皇的理由,灌下數不清的迷魂藥,以蒙蔽同類正人吃人的事實。
倒不如它們異種直接,吃就是吃。強者生,弱者死。
人類只會是哥哥的阻礙。哥哥登臨王座之前需要除去的枷鎖。
沈諳一直都這樣認為著。
可就在這時候,陰影僵住了。
因為宗凜大步向前,把沈訣攬在了懷裡。
他好像對沈訣身後那可怖的陰影視如無物,一手換過愛人的肩胛,一手摟住他窄細的腰肢。
大約是因為得知了愛人的真實軀殼並非人類,這一次,他擁抱得很用力。
不可避免的,那些陰影有一部分碰到了他的手上,很快就像是蛇一樣纏了上去。
冰冰涼涼的觸感。還有些滑滑的。
一瞬間宗凜想起了之前曾經摸過的,沈訣異化時候的魚尾的觸感。
這些龐然聚散的黑暗當然沒有紫色魚尾漂亮,宗凜現在才後知後覺,之前那魚尾恐怕只是沈訣之前捏出來哄他的,而這才是沈訣的真正形態。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體內的異能在急劇流逝。
——這是“滅世之形”的吞噬。
首先吞的是異種和異能者們身上充斥著的異能,等異能吞噬一空,就會開始吞噬裡面的能量本源晶核、生命力、還有靈魂。
就算他不主動吞噬,光站在那裡,萬事萬物也會被他身上溢散的毀滅能量所吸引,破碎分解,歸於荒蕪。
沈訣的手還覆在臉上。他在克制。進食沒有完成,持續的饑餓很難忍受,他擔保不了宗凜這麽靠近,自己不會對他做什麽。
可他又實在不想宗凜看到他進食時候的模樣。於是只能道:“你先走,我很快……很快就回去。”
宗凜沉默了片刻,道:“我說過,我會帶你一起回家。兩個人,無論少了誰,都不算是‘一起’。”
在某些方面,他有著驚人的執拗。
沈訣沒有再說話。
他不能回去。
這幅“軀殼”,不能夠去往人類的世界。溢散的能量,會把本來就已經混亂的世界拖入到更快的毀滅之中。他已經把一個世界變成過荒原,並不想另一個世界也因為他走向毀滅。
外骨骼可以變化成他的模樣,做一些事情。他本已經打算好一切,卻被忽如其來的意外給打亂了計劃。
宗凜的氣息很靠近。兩人近乎額頭相貼。
沈訣有些忍受不住他這氣息,平日裡會想像小貓一樣窩進他懷裡。而現在卻控制不住地想往他肩頭咬一口,嘗他血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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