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呢,又體弱多病,常年都要吃藥,開銷甚大。
我歎了口氣,想這事還須另作計議。
第005章 不甘魂(五)
36、
我早起梳洗,打算叫嬤嬤陪我出門一趟,多日未曾好好看過自己,現下再看這鏡中男子,竟覺陌生。
我病容愈顯,唇無血色。
這一頭青絲尚未束好,散在肩背,烏發如雲,倒襯得臉容更加慘白若紙了,更遑論說那眼窩下淤了一圈深黑,眉間又籠著幾分愁苦,瞧之毫無生氣,反像個遊蕩於世,心有不甘的離魂。
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重新活過來了。
還是,如今種種一切,不過是我死前癡想,轉瞬便空。
37、
我出門是要去典當掉自己的衣服和金玉珠寶的。
我身為男子,首飾不多,隻每年生辰時,養父會賜我一些發簪環佩,林林總總不過十來樣,至於衣服,倒還算多,因我身有熱病,總常換衣洗衣,損耗得多,所以製得也多,黑的白的青的藍的,各色各形製皆有。
我花了兩個晚上將衣服整理好,每季各留下兩套,夠穿便可,其余的則疊放好,準備和那些金玉珠寶一道拿去外面的當鋪當掉。
北燕鎮中有一間極大的當鋪,什麽東西都收,且價格公允,這還是前世許桑衡告訴我的。
我算了一下,若是將值錢的物是都當去,再加上我多年積攢下來的銀兩,應該夠我離開王府了,我拿著這筆錢帶嬤嬤去鄉間買幾間瓦房來住,再為她請個丫鬟照料。
至於生計,我身子是差,乾不來重活,但養養魚,種種花草總歸還是可以的,靠自己的雙手來謀生雖然會貧苦一些,但總歸自由,不用再在王府裡瞧人臉色,辛苦過活了。
我既能重活一世,又知曉了話本中的情節,這一世便想早早逃離桎梏,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我了,
至於復仇…
我亦是想過的,可我生性懦弱愚笨,且要面對的,不僅是許桑衡,亦有真正的權貴…我怕自己再走錯路,無法回身,所以寧願含恨過活,只求護好我珍視的一切。
可正當我下定決心,打開臥房裝錢的櫃匣時,竟發現裡頭居然是空的。
我攢的錢,全被人拿走了。
38、
嬤嬤說要離開北燕的時候,我神色淡漠,應了句好。
“公子…”
她不再喚我妙妙,“對,對不起…那些錢…我全寄回給了我娘家那個不爭氣的胞弟…賭坊的債主砍斷了他的一根尾指…是放在信裡寄過來的…我…我實在沒有辦法啊…”
嬤嬤哭得淚流滿面。
嬤嬤不算話本中的主要人物,所以話本中從未提及過她那遠在京城的好賭胞弟不僅賭光了自己的家產,還被人要債要來了北燕。
前世,我對此也概然不知,因我那時一顆心全然都撲在了許桑衡身上,嬤嬤私下裡到底偷拿了我多少錢我也並不曉得。
這世,大約是看我總在算錢,嬤嬤害怕我想攜了錢一走了之,所以乾脆將我的錢全部拿走,分毫未剩。
我以真心相待於她,到底未能也得真心。
我有些疲累,擺擺手道,“你應當告訴我的,你親眷被人逼債,我總不會坐視不理,我可以替你想想法子的。”
為何要一聲不吭,將我離開燕王府的希望徹底粉碎。
“你幫不了我的…你這性子…從小就不爭不搶的,如今…你自己都不再是許家的公子了,哪裡還能有什麽法子呢…我如今…要回京城照顧胞弟…況且…況且我也沒有臉再留在府裡了,所以我昨日已向王爺遞了辭呈,他…他已經允了!”
“公子啊…”
她抹著眼淚,重新喚我,“對不起,我也想一直伺候你的…那些錢…我…我…”
“你走罷。”
我重咳幾聲,打開屋門。
她亦不再多說,含淚點頭,臨了,叫我要學著照顧好自己。
我沒再說話,隻孑然立於月下良久,方才對她離去的背影長鞠一躬。
她不辭辛勞看顧我十八載,其實待我一直很好,只是若要為了更重要的東西,譬如是錢,就只能舍棄掉我了。
但無論如何,她於我而言,亦是恩情大過山。
我不怪她,隻盼她回京城後能夠輕松過活,不再被人拖累了。
嬤嬤走後,養父並沒有再派旁人過來照看我。
我也愈加離群索居,整日窩在偏宅,同貓相伴,鮮少踏足主院。
這偌大的燕王府,怕是快要忘了還有我這麽一人了。
39、
長夏過去,金秋便至。
我的咳疾近來發作得甚是厲害。
不知是我養父還是那兩個庶母的授意,我的藥被停了,香囊中的陳藥已起不得半點作用,我索性不再佩戴香囊,白日裡多喝些水倒還能勉強控制,可每至夜深,便總咳嗽不止,淚眼汪汪。
白日裡,我稍好一些,就自己學著在屋裡生火煮飯。
我每隔幾日,都會去主院的廚房要些米菜回來,廚房的仆子知我如今地位大不如前,總會刻意刁難我,我每回都要杵在廚房待上大半日,他們才願意扔給我一些府裡不要了的爛菜舊米,我也不嫌棄,照收無誤,又翻出嬤嬤之前為我煮菜用的鍋爐碳火,自己開火做飯。
我從小便知,自己的病症藥石無醫,根本無法根治,所以對於吃藥也從不上心,但實在咳得難受,所以也去求過止咳的草藥,只是被二房的庶母撞見了,一通羞辱,趕了出來,從此便沒再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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