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用腳踢了下我旁邊的死屍,隨後又補了幾刀,方才翻過屍體,檢查面容。
而我便趁他彎身查看的空當,猛地撲過去,將刀鋒狠狠抵到了他的脖上。
“…世…世子…”
副將及其手下根本沒有想到我會一直藏在這死人坑中,沒有防備被我得手,嚇得連話都說不全了,隻哀呼著朝我求饒,“世子饒命啊!”
我穩住身形,緩緩站起身,劫持著副將,一步一步走出坑坳。
我知我現在的樣子必然十分可怖,我的發絲被一根沾了血漬的梨木舊簪垮垮束住,面上身上亦全是血汙,偏我明明暈血膽小的要命,但現在卻罔顧腳下踏著的屍堆,沉聲吼道。
“下令,讓弓兵撤退!”
副將慌忙照做,“撤退!趕緊撤退!還有你們,都別過來!”
北燕大軍已經退兵。
戰場上除了護我犧牲的士兵外,其余人等大部分都是副將的手下,還有一小部分不明情況的幸存者,也聽話後撤,為我開出一條道路。
我挾持著副將走到軍旗之下。
“你們罔顧同胞性命,擅下軍令,此為謀逆之罪,按罪當誅!”
我想我現在的樣子,應該像極了許桑衡。
因為那些士兵竟全被我震住。
只有幾個副將的手下仍不服氣,甚至有拔出刀,想要上前救人的。
“放下武器!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他!”
我手下用力,那刀鋒便陷深了幾寸,熱血噴灑在我的手背,我也仿若不覺,“放下!”
“都給我放下!求求世子饒命啊,末將只是聽命於那孔天川,實在不是存心想要害你的!”
我不理會這人的求饒,待到他的手下們放下武器後,我便再度下令,“把這些人也給我全部拿下!”
“我是聖上親封的平亂主帥!現在副將在我手上,我的話,就是軍令,爾等要違抗軍令嗎?!”
本來還在猶豫的士兵們聽了這話,不敢抗令,將副將的幾個手下製住。
“孔天川為一己之私,殘害同仁,你們難道還要幫他做事嗎?殊不知,我今日沒死,他來日定還會變本加厲地迫害於我,若你們依舊執迷不悟,今日慘死之同胞,就是你們來日之下場。”
“便是能僥幸不死,孔天川也定會耗費大量兵力,最終不敵那北燕大軍,待聖上追查下來,也會治你們行軍不力之罪!爾等入伍應征,於公是為守護疆土,於私是為建功立業,難道當真要為了一個奸佞小人,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你們想清楚,是要錯跟奸將,還是棄暗投明,跟著我一道去拿了那孔天川!”
孔天川的心腹現在在我手上。
而那乾手下也已被製服,毫無還手之力。
形勢已經站在了我這邊。
所以,我根本不會懷疑他們的最終抉擇。
果然,不過片刻,戰場上就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呐喊聲。
“我等願追隨主帥!”
“追隨主帥!”
“追隨主帥!”
喊聲此起彼伏,我終於長松出一口氣。
但我的手並沒有放松,而是將刀鋒更加用力地推了進去。
“至於你,為虎作倀,害死了杜聽寒和那麽多的無辜戰士,罪不可恕!今日我就先拿你來祭旗!”
“下一個就是孔天川!”
說罷,我手起刀落,徹底了結這人的性命。
然而,做完這一切,我的身體就像是被忽然抽空了一般,脫力地跪倒在地。
“主帥!”
幾個士兵見狀奔到我身旁,扶我上馬,我拉住韁繩時,手依舊抑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可我心中卻滿是暢快之感。
許桑衡,你看,你能做到的事,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我並不是只能仰仗你才能活下去的廢物,你看看啊,我現在是大宣的三軍主帥,便你就算在北燕造反,也未必能打得過我。
你看看啊。
若是可以,我想親手打敗你。
8、
可許桑衡已經死了。
我永遠都沒有辦法親手打敗他了。
難以言狀的悲痛如潮湧而上,鋪天蓋地將我整個人淹沒。
我雙目發黑,竟差些摔下馬匹。
有人擦著我的馬而過,伸臂幫我抓了下馬繩。
“多…謝…是…是你?!”
我抬眸,眼前這人居然是黑羽。
“你是何時過來的?”
“你可知,杜聽寒他…他為救我死了?”
黑羽是啞巴,不會說話,所以只是微點了點頭。
眼裡卻全是歉疚愧色。
我輕歎一聲,想他的同伴死了,他定然也是很難過的。
“我讓人收斂他的屍骨帶回去了,武德司應該不止有你們兩人過來罷,到時,還麻煩你通知其他人安葬好。”
黑羽點頭。
我也沉默下來,側頭看了眼黑羽。
黑羽穿的衣服同杜聽寒一樣,皆是武德司的輕甲,是暗色勁裝,原是不怎麽顯色的,但我分明能看到黑羽的衣服上有著大片大片血汙。
這只能說明,黑羽身上的血比能看到的更多。
“你也受傷了?怎麽回事?”
我的語氣裡夾雜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關切。
杜聽寒已經死了。
我不想再有人為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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