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笨手笨腳,做出來的菜不是糊成一坨,就是黑得像塊焦炭,好幾次還險些炸毀了廚房,但兩個月下來,他的廚藝終於有所精進,不僅能煮出香軟適宜的米飯,有時也能做兩道像樣的菜了。
我想到我少年時,為了容望,學做栗酥,而現在,烏朔卻為了我,學做中原菜。
喜愛一個人,大抵都是相似的,想要盡自己的努力對那人好。
烏朔正在廚房裡煮著米粥。
我做手勢悄悄屏退了廚房裡的其他仆子,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背後,主動伸出手臂環住他,將腦袋貼在他寬厚的背上。
烏朔認出了是我,停下手中的活計,輕輕按住我環在他腰間的手。
“你在煮什麽,很香。”
“蓮子粥,我記得,你愛吃。這裡能買到夏季存著的乾蓮子,你放心,我不會再將綠豆認成蓮子了。”
“嗯。對了,那隻小鳥呢?”
“它翅膀養好了,我就把它送回窩裡了。”
“那你最近還在院子裡搗鼓什麽呢?”
“等到了春天,你就知道了。”
“哦。”
我漫不經心地搭腔。
烏朔說罷,就轉過我的身子,看向我的臉,“怎麽了?你好像有心事。”
“沒什麽,還在想自己的身世,梅若笙什麽都不肯告訴我,我自己查,他又總暗中阻止。”
烏朔理解地點頭,“我當初失憶時,雖然和那幫山賊兄弟們待在一起很是開心,但也總會時不時想起自己的身世,想弄清楚自己的爹娘是誰。”
烏朔撫著我的頭髮,“別著急,慢慢來。我會陪你一起查下去的。”
“還有容望!容望自從當上太子後,就跟犯了瘋病一樣地對付世家大族,我怕他終有一天也會對付我!”
烏朔沉默幾瞬。
旋而又對我道,“別怕,妙妙寶別怕,有我在呢。我定會想法子保護你的!”
“你有什麽法子!”
我有些失笑,“北狄人現在都不要你了,你只能跟我在一起!若我被抓走了,你也要被他們抓走的,不過若是能同你一道被抓走,我好像也不是那麽害怕了!阿朔,阿朔,你親我罷!”
我見烏朔一直垂著眼,深情看我,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道,“我今日漱過口了,你親我!”
說著,我便閉上眼,將唇送了過去。
預想中的親吻並沒有到來,我睜開眼,竟從烏朔臉上,看到了難以言喻的心疼。
“傻妙妙,你不要勉強自己了。我喜愛你,並不是喜愛你的身體,或是想要同你親近,我只是單純地,喜愛你這個人。”
烏朔沒有親我,而是認真地對我說道,“我知道,你現在還放不下許桑衡,沒有關系,我可以等你,我是心甘情願等你的,所以,你不用過意不去。”
“你…你幹嘛也要提許桑衡!”
我面色大變,用力地甩開烏朔的手,無法自抑地衝他吼道,“為什麽你們都是這樣!一個兩個,都總是在我面前提許桑衡!好像我離開了許桑衡就活不下去了一樣!我知道他已經死了,不用你們總來提醒我!”
“妙妙寶,我不是…”
烏朔還想說些什麽。
我卻頭都不回地拂袖離去,“我不吃了!”
9、
許桑衡已經死了啊。
他的屍骨都被燒掉了。
為什麽梅若笙和烏朔卻都說我還放不下許桑衡?!
我無法理解,回到臥房裡的時候仍舊氣得渾身發顫。
“百吉!百吉!”
我胡亂地喊了兩聲百吉,“把我的藥端給我!”
百吉應聲而入,將藥奉上。
我端下苦藥,捏住鼻子,喝了個乾淨,又重重地將藥碗放下。
“妙公子…”
百吉看向我,欲言又止。
“你要說什麽?”
我斜眼睨向他,不悅地道,“你是不是也要勸我不要再想許桑衡了?”
“不,我只是想問問,您昨夜,是不是又在窗前聽了一夜的驚雷?”
我驟然愣住。
百吉接道,“要不要請個大夫替您瞧瞧?”
“不要!”
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君藥先生的藥方很好,我的熱症已經很久沒有發作過了,我近來也不會做噩夢了!我不需要看大夫!”
“還有,我聽雷,只不過是因為最近的氣候很是奇怪,白日裡大雪紛飛,夜裡卻冬雷震震,我,我覺得稀奇,所以才想聽罷了。”
我心虛地反駁。
百吉不再多言,替我收拾好要碗就躬身退了出去。
其實百吉說得沒錯,自許桑衡死後,每至雷雨天,我都會跑到窗邊,摳著自己的手指,自虐似的一遍一遍地聽著雷聲。
如同犯了魔怔。
我想,應是我重活一世,將全部的心思都用來同許桑衡鬥,現在他死了,我就好像忽然被抽空了脊椎,失去了目標,終日渾渾噩噩,一聽到雷聲,就會應激似的想到那晚最後一次見到許桑衡,以及,許桑衡那時看向我的,空洞而絕望的眼神。
又想,許桑衡這般自戕而亡,死得實在太快,雖然他死前受盡了折磨,但還是不夠,遠遠不夠的,他應當多活些日子,聽我告訴他前世他犯下的惡行,最後在莫大的良心譴責中死去,如此我方才能夠解氣。
我正胡思亂想間,就見天色又漸陰沉下來,便知,今夜怕是又要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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