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傑從來不會覺得,他是問心無愧,甚至根本沒有心魔存在的那種人。
實際上紅塵中修道,最大的難題就在於這裡。
生而為人,總有遺憾。
尤其是身處於紅塵中,所經歷的,所感受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入眼之中體悟著情感的波動。
無論是何等情緒,終究還是映入到一個人的眼中,成為日後增添在回憶裡的一抹哀思。
逃避入世的修道者有很多。
因為這其中的道理很容易就能弄清楚,那就是只要我不曾進入到紅塵中,終究不會成為被情感牽掛的人。
在這人世間,除卻自己再也沒有了任何擔憂,任何愛的人。
孑然一身。
塵世中的種種往事,悲歡離合,和他就沒有用關系。
不曾入世者,隱居深山中修道之人的心是什麽樣的,高傑不知道。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是入世修行。
就是這條紅塵路上,一步步再也不曾回頭的人。
所以,當他閉上雙眼,再次看到的場景中,映入他眼中的便是一個地方。
一個除卻了滿目蒼白的空間內,上下無序,只有獨獨一座房屋的存在的世界。
高傑站在這房屋的大門前。
只要抬起頭就能看到,在這房屋上所寫著的,那用鎏金的字體印刻著的四個大字。
王權世家。
與記憶裡的王權世家一般無二,甚至根本就沒有絲毫的差別。
高傑在看到王權家的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心魔究竟是什麽。
“你知道的很多,你知曉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的事情,但你仍舊還是陷入其中,成為了故事裡的一部分,最終導致你所有的過往,都被牽絆在這。”
出現在這純白空間內的,除卻高傑本身,還有另一個存在。
那就是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
只是這影子卻脫離了依靠高傑的存在,從而自身獨立成型。
更是在漆黑的影子中,緩緩的浮現出來一人。
和高傑一般無二,沒有任何差別的人。
只是區別在於,這浮現出來的高傑,尚且還是一頭黑發。
身上穿著的,也是純白的道袍。
和高傑截然相反。
“喜歡上一個人,是我也無法做主的事情,我想過放棄,但最終我還是選擇面對,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該浮現在我眼前的景色,就不會是這個了。”
高傑的確沒想到,他內心裡最大的破綻居然是這個。
這著實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真的好嗎?是你給予了幸福,還是他給予了幸福。”
視角拉近,好似是從大門內悚然進入到王權家。
高傑這一次看到的,是在涼亭中,挺著大肚子的東方淮竹。
還有蹲在她旁邊擺動著手裡玩具的王權霸業,口中似乎還在說些什麽。
也許是在和東方淮竹肚子裡的小寶寶說些什麽吧。
“雖然苦痛,但卻總有溫存的歲月,可是她和你在一起呢?又有什麽?你給予她的不過是更加沉重的傷痛罷了。”
純白的惡魔站在高傑的身邊,與他一起看著這和諧的一幕場景出現。
善於勾引的話語,一點不落的進入到高傑的耳中。
“你想要說什麽。”高傑反問道。
“你似乎從來沒有詢問過,如果眼前這一幕場景出現,她的回答是什麽,究竟是你給予的幸福,還是他給予的幸福。”
心魔抬起手,指著涼亭中的東方淮竹,繼續說道:“你問過她了嗎?!”
“有一說一,我的確沒有詢問過,但我相信我能給淮竹的,或者相較於這個場景而言,我能給她的更多。”
抓住了心魔的手,高傑的神色沒有絲毫的動搖,仍舊是堅定的很。
“我曾經想過這個問題,甚至因此而差點走火入魔,但並不代表我會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下去。”
“我問過,在東方家的時候。”
“在竹亭裡的時候。”
“在塗山苦情巨樹下的時候。”
“在前往圈外邊界之前的時候。”
“在我重上東方家的時候。”
“淮竹喜歡我,淮竹也選擇了我。”
“這就是答案。”
心魔說道:“你真的確定這是答案嗎?還是說在長久的歲月更迭中,東方淮竹是否還真的能夠一直保持這樣的心思?”
純白色的光流浮現,逐漸的纏繞在高傑的身上,順著他的體表的毛發一點點滲透進入到他的體內。
“你真的不想要再去問問嗎?”
然而,小動作還沒有做完的心魔轉手就被高傑抓住了手。
並且強行將心魔抓到了面前。
導致兩者之間面對面直視著。
“如果是真正的心魔,因我而生的那種,斷然不會只有這一個場景,對於我而言,一個已經得到了答案的問題,根本沒有再一次回答的必要。”
“自我的否認,自我的懷疑,都是出於對自己的不自信,所以才需要別人的肯定,而這個肯定,我早就在很久以前就得到了。”
“你能夠具現化出這個場景,只是因為你在我的心中,只能找到這一個自我懷疑的地方。”
“亦或者說其他的自我懷疑的點並沒有這個嚴重。”
“你一次次的需要我再去詢問,無非是想要讓我去問那個被你構造出來的東方淮竹,是這樣吧。”
心魔沉默不言。
就像是高傑說的那樣,如果是其他的修道者,走到這一步的話,心中任何的秘密都不會被他遺落。
哪怕是最難以尋找的那一點,也會被心魔完全洞悉,成為最強的心靈攻擊。
但在眼前這個家夥的身上則不一樣。
他就像是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一樣。
唯獨有的一些破綻也微不足道。
能夠尋找到的最大的破綻,也就是這個曾經讓他險些陷入到癲狂的一點了。
但心魔是真的想不通,這家夥,為何會這麽自信。
自信他一定沒錯。
“你只能看到,卻並不知道為什麽在我的心中會浮現出這樣的場景吧。”高傑將目光轉向另一層,也就是涼亭中的場景。
如果不解釋一下的話,指不定這心魔還以為高傑有什麽奇怪的癖好沒有覺醒。
“你甚至根本不知道,這個場景為什麽會出現,對吧。”高傑閉著眼睛說完,下一秒,純白的空間破碎成為無數份,碎裂的鏡片散落了一地。
成為無數份的崩裂的記憶。
在每一份破裂的鏡片上,都是高傑簌簌落下的記憶。
這本就是由記憶組成的牢籠。
睜開眼,高傑站起身來,目光直視頭頂。
第四重雲層已經悄然落下帷幕。
第五重雲層徐徐而生。
威能更強。
第五重雲層崩裂,雲霧四散開來,隨後以極快的速度聚攏,化作一隻雲霧組成的巨眼。
睜開眼睛,直視著高傑。
天罰之眼,亦或者說是天劫之眼。
這第五重劫,才是真正的開始。
高傑不敢大意,靈光乍現,浮現於指尖,玄門神通已經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