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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虎子》第七百三十二章:項宣的震撼
“……總之長沙義師的下一步,不必急著攻城略地,而是應該守住現有的地盤,盡快壯大實力。正所謂欲速則不達,前江東義師就敗在根基不牢,過於貪城貪地,否則以當時坐擁十余郡的江東義師,又豈會因為在山東一役中戰敗導致損失了三十萬軍隊就一敗千裡?”

在項宣的廨房內,何璆站在屋內侃侃而談,轉述著某位周將軍叫他傳達給前者的原話與建議。

在趙虞看來,目前的長沙義師還不具備‘北進’的資格,單單一個汝南郡,就足夠長沙義師消化一陣子了。

可莫要小看汝南郡,汝南郡治下有三十七個縣城,曾經是人口超過二百五十萬的大郡,堪稱各郡之榜首,哪怕是今時今日的汝南郡,那也至少有二百萬人口,按每戶五口至八口人來算,倘若汝南郡每戶人家有一名壯丁投奔長沙義師,項宣短時間內就能拉起二十萬軍隊。

而倘若每戶人家有兩人投軍,那就是四十萬!

別說當日聽到這個數字的何璆震驚了,今日就連項宣亦面露震撼之色。

“民心方面,長沙義師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見項宣面露深思之色,何璆繼續轉述某位周將軍的原話:“這幾十年來,上有晉國朝廷頒苛捐雜稅,下有地方權貴兼吞百姓土地。貧者愈貧,無百畝之田、無糊口之糧;富者愈富,余財萬貫、夜夜笙簫。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世道失卻公正,故民生怨恨。今富者嫌貧、貧者憎富,兩者矛盾銳化,故民心在於義師……”

“……”

項宣舔了一下嘴唇,繼續皺著眉頭聽著。

見此,何璆繼續說道:“既民心所向,自不缺兵源,然無糧亦不可,汝南郡雖無扼守之險要,然郡內地勢平坦,便於廣種糧食,若安心耕種一年,所收糧食何止四五百萬?哪怕隻取其中三成,亦足以長沙義師使用。……昔日江夏義師佔據此郡,並未安心休養生息卻急著發兵陳郡、陳留,實在最大失策。”

“……”

項宣聞言嘴唇微動,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作為昔日長沙義師的老將,項宣當然明白陳勖當時也沒辦法,或者說,陳勖的‘失策’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安平道的催促,而另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他長沙義師當時在潁川郡吃了敗仗,陳勖不得已增派了援軍。

否則就像眼前這家夥所說的,陳勖安安心心在汝南修養一年,拉起二十萬軍隊,又豈會落得在梁郡、通許接二連三遭遇慘敗的下場?

貪城貪地、急功近利,項宣也覺得那周虎總結地十分準確——當年其他幾路義師也好,後來的江東義師也罷,不都是傷在這塊麽?

只因一心想著要盡快推翻晉國,不顧己方的情況,一鼓作氣地打下了其實根本無法消化的地盤,而結果就是一戰而潰、兵敗千裡。

舔了舔嘴唇,項宣忘卻了方才心中的憤恨與不快,皺著眉頭問道:“那周虎的意思,是叫項某在汝南休養一年?”

“周虎?”何璆眨眨眼睛,露出一臉困惑之色:“這是在下的建議,與那周虎何乾?”

『……』

項宣面無表情地看著何璆。

在他看來,這何璆的‘奸細’成分都快要溢出來了,可笑這家夥居然還要做無謂的掩飾。

他懶得與何璆爭辯什麽,皺著眉頭問道:“然,征兵二十萬容易,訓練兵卒也不難,可這二十萬兵卒的軍備……”

他心下微微一動,忽然和顏悅色地暗示何璆道:“或許,何帥知道如何從潁川郡的兵械庫搶一些回來?”

『你在想什麽呢?』

何璆表情古怪地看著項宣,

感覺後者有些癡人說夢。幾十套、幾百套倒還不算什麽,幾千套的話,那位周都尉若有這個想法,咬咬牙也能辦到,可二十萬套……那位周都尉怎麽可能會答應?這不就擺明是通敵了麽?

何璆無語地說道:“在下怎麽可能會知道潁川郡的兵械庫在何處呢?”

『……就是不肯給唄。』

方才還和顏悅色的項宣,面色再次冷了下來,看得何璆暗暗搖頭苦笑——跟周都尉說得一樣,這項宣,真現實。

輕咳一聲,何璆建議道:“項帥可以召集汝南郡境內善於打造兵器的匠人,請他們打造兵器,在下建議不妨多打造弩具……”

“弩具?”項宣微微一愣。

“是的。”何璆正色說道:“打造刀劍槍戈需要鐵礦,然汝南郡缺少這類礦石,而弩具只需木頭,雖打造工藝亦較為繁瑣,但至少我汝南可以大批打造,且弩具也適合防守……”

的確,弓弩歷來都是守城、守地的利器。

考慮到他汝南郡要休養生息個一兩年,眼下大批打造弩具,訓練弩手,確實有利於抵擋王尚德與潁川那邊的進攻。

問題是……

項宣聞言皺著眉頭說道:“弩雖然利器,但箭矢消耗卻十分巨大,一場大仗下來消耗十萬支箭矢並不稀奇……”

何璆仿佛早有對策,當即笑著說道:“可以讓治下的汝南百姓幫忙製造,汝南有至少二百萬人口,取其中一成,每人每日製作十支箭矢,一日便可製造二百萬支……至於工錢,項帥大可以分發給他們糧食。”

聽到這話,項宣忽然想到了當年的昆陽之戰。

盡管當年的昆陽之戰他並未參與,但他曾聽劉德等人提及過,也知道那場仗的轉折點,便是他長沙義師攻破昆陽後於城內展開的巷戰。

那時的周虎,發動了整個昆陽縣的人在抵抗他們,據說當時全城的婦孺老幼都在盡可能地幫助守城的士卒,替他們燒飯補甲、照顧傷員,更重要是,這些婦孺老幼還製作了許許多多的箭矢,是故昆陽卒才能毫無顧慮地用弩矢射殺他義師的士卒。

『這招妙啊……』

項宣心下暗暗想道。

畢竟,就算是出於爭取民心的考慮,他也不會坐視汝南郡的百姓餓死,哪怕是心中覺得有點虧,也必然會發給他們糧食,而那周虎卻建議他用糧食‘雇傭’整個汝南郡的百姓替他長沙義師製造弩矢,這豈非是一石二鳥的妙計麽?——汝南的百姓得到了糧食,人心愈發穩定;而他長沙義師也不必白白付出糧食,得到了穩定而持續的箭矢來源。

『難怪那周虎建議我多打造弩具……』

盡管心中不甘,但項宣不得不承認,那個該死的家夥考慮地真的仔細,簡直滴水不漏。

思忖半晌,項宣滿臉凝重地問何璆道:“那他可說……不,依你之見,我長沙義師幾時可以踏出汝南?”

見項宣改口,何璆莫名地笑了一下,旋即正色說道:“最起碼要有足以擊敗南陽、潁川其中一方的實力。”

“……”

項宣長長吐了口氣。

不得不說,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現如今來說,他長沙義師擋住王尚德麾下的南陽軍勉勉強強,畢竟防守方有一定的優勢,但倘若對手是潁川軍,說實話哪怕是刨除了那周虎,項宣心裡也沒什麽把握。

畢竟當年可是有那麽多他義師的將領投誠了潁川,不說其他人,單單一個周貢,項宣想要擊敗對方就沒那麽容易。

於是他心底已經把潁川給排除了,選擇了“擊敗王尚德、‘驚’退潁川軍”這條途徑——他相信,一旦他擊敗了王尚德,潁川郡肯定會被‘驚退’的,否則那周虎在搞什麽?

不過……

『那周虎到底在做什麽呢?他不是晉國的官員麽?不是那陳太師的義子麽?他為何要暗助我?』

項宣抬頭深深看著何璆。

平心而論,他事到如今仍對那周虎抱持深深的戒心,但同時他也不能否認,那周虎假借何璆之口轉達給他的建議,足可謂是金玉良言,是對他長沙義師極大有利的建議,即便他不忿那周虎似乎試圖暗暗擺布他,卻也不憋著心火接受對方的建議。

那麽問題就來了,那周虎為何要暗助他?

究竟是那家夥其實深藏禍心,亦或那家夥其實也不滿晉國?——仔細想想,這倒也並非沒有可能,畢竟那周虎是山賊出身,對晉國應該本身就沒有多少忠誠……

可他家夥又是那位陳太師的義子,這……

項宣越想越感覺混亂。

心煩意亂之下,他忽然盯著何順看了半晌,旋即用嚴肅的語氣問道:“何璆,項某可以信任你,信任你南陽義師麽?”

可能是沒想到項宣會有這一出,何璆微微一愣,旋即他端正神色,朝天豎起三根手指,對天起誓道:“項帥完全可以信任我,可以信任我南陽義師,何璆與我南陽義師,將會是項帥堅定不移的同盟,除非項帥他日遭晉軍擊敗,獲勝無望,否則,我何璆與我麾下南陽義師,絕不會背棄項帥!……若有違背,神人共戮!”

“……”

項宣的眼眸中閃過幾絲驚訝。

他也沒想到何璆竟然會如此鄭重地對天起誓,甚至於把誓言說得如此‘直白’。

不得不說,這直白的誓言,反而讓項宣相信了幾分。

『看來這何璆,或者說南陽義師,其實仍抱著推翻晉國的想法……這是否意味著,其實那周虎也……』

想到這裡,項宣忽然心生莫名的激動。

倘若那周虎其實也暗中支持他義師推翻晉國的遠志,那可就……那可就……

項宣激動地甚至有些不知該如何形容了,他舔舔嘴唇問道:“周虎……莫非也支持我義師的起義?”

“周虎?”何璆當即一臉困惑地回答道:“他是晉國的將領,怎麽會支持我義師呢?他是咱們的敵人啊,項帥,您怎麽會說這等胡話呢?”

『……』

項宣滿心的激動頓時化為憤懣,他用死寂一般的眼神盯著何璆半響,旋即冷冷說道:“何帥還有什麽指教麽?若是無事,不如先下去歇息。”

“是。”何璆也不在意項宣的態度,一臉輕松地告辭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項宣環抱雙臂,長長吐了一口惡氣,冷冷罵了一句:“嘴巴還真硬!”

他罵的當然是何璆——你說你一身‘奸細’的味道都要溢出來了,居然還死咬著與那周虎毫無乾系。

可氣的是,他項宣還真拿這何璆絲毫沒有辦法。

『雖然這廝死活不肯承認,但從他透露的話可以斷定,那周虎對我長沙義師並無惡意,否則此刻他與王尚德聯手,對我長沙義師前後夾擊,我方肯定招架不住。盡管不知那周虎的真正意圖,但這終歸也是一樁幸事……至於那何璆方才的起誓,這家夥說得那般直白,應該也可以相信……』

靠坐在椅子上,項宣閉著雙目沉思著。

根據他多番試探,他感覺那何璆除了隱瞞其與周虎的關系外,其余應該還是可以信賴的。

而那周虎……

項宣亦敏銳地感覺到,那周虎仿佛希望他義師能成事,應該也可以信任……

話說回來,就算他懷疑那周虎也無濟於事,畢竟現如今他長沙義師的存活與否,就在人家的一念之間,哪怕心中再有不甘,他也只能乖乖按照對方說的做。

想要雙方平等談話,等他日他拉起二十萬大軍再說吧——介時他有的是時間再與那周虎好好談論這件事。

鑒於不相信那周虎只有死路一條,項宣的心中自然再無迷茫。

他當即派人請來劉德,與他商議何璆提出的種種策略。

“采取守勢、休養生息?”

在聽完項宣的講述後,劉德亦有些驚訝,他以為項宣會立刻攻取沛郡、睢陽什麽的。

對此,項宣乾脆用何璆轉達的原話來做解釋:“我義師根基不牢,應當固守陣地,致力於壯大自身,不宜過多貪城貪地。周虎不過一個潁川郡,縣二十,人口百五十萬上下;王尚德雖佔南陽、南郡二郡,但南郡百姓不會為他所用,他手下也不過一個南陽郡,縣三十六,人口亦在百五萬左右……考慮到這些年南陽郡災禍不斷,其治下人口怕是要更少。而我長沙義師,現如今坐擁長沙、江夏、汝南三郡,單汝南郡就有二百萬人口,而江夏、長沙二郡加起來也有七八十萬,就算雙方休養生息,我三郡近三百萬人口,還怕他兩個百五十萬人口的郡?”

“呃……”劉德不知該說什麽。

就在他發愣之際,卻見項宣又興致勃勃地說道:“總而言之,先於汝南休養生息一年,將我軍兵力擴增至二十萬,期間伺機而動,若能拿下沛郡,則我方更添勝勢……沛郡亦是大郡,有三十七個縣,人口超過二百萬,拿下這一郡,足以抵六七個陳郡……”

聽聞此言,劉德張張嘴,旋即卻又閉上了。

他感覺今日項宣看待問題的角度有點新奇。

人口?

這是什麽衡量標準?

可仔細想想,他又感覺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或許就連項宣本人也沒有意識到,在聽過何璆所轉達的那一番話,他看待問題的角度與眼光,相較昔日大有提升。

就連與他同期的長沙義師大將劉德也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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