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敵襲!”
在城南城區的一條街巷裡,一名叛軍士卒發出了淒厲的警報。
『哈,被發現了……』
正朝對面陣地快步前進的王慶舔舔嘴唇,眼眸中毫無懼色,甚至有些興奮。
“小崽子們,上!”
他厲聲喝道。
在他的命令,一群小崽子——不,是東城牆的縣卒們,舉著盾牌衝了上去。
為首二人,正是石原與陳貴。
“防守!防守!”
在一名名叛軍士卒淒厲的叫喊聲中,縣卒們高舉著盾牌,奮力撞向對面的步卒,幾乎是奮不顧身地,將對方撲倒在地,這使得叛軍士卒的陣型出現了混亂。
“做得好!……給我借個力!”
大聲稱讚一聲,王慶一腳踩著一名已將對面叛軍撲倒在地的縣卒背部,一下子就跳入了一群叛軍當中。
“……”
附近所有叛軍士卒都看呆了,直到王慶一刀砍死一名叛卒,玩味地看了一群周圍的叛卒:“等什麽呢!”
眾叛軍士卒這才反應過來,其中有一人指著王慶下令道:“殺了他!”
然而,作為黑虎寨鼎鼎有名的‘惡寇’之一,王慶哪裡是那麽容易殺的?只見他揮舞手中的雙刀,看似驚險的遊走於七八名叛軍士卒之間,手起到落就將兩名叛軍士卒砍倒在地。
論殺人的技藝,那是真的精湛,哪怕是在後面不遠處觀瞧的石原,也不得不佩服。
『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猛地回過神來,石原當即喝道:“弟兄們,助王左統領一臂之力!”
“喔喔!”
十幾名縣卒立刻就跟著石原衝了上去,與王慶並肩作戰。
然而王慶並不領情,斜睨了石原一眼,不悅說道:“小子,你又壞了老子的興致。”
聽到這話,石原挑了挑眉。
平心而論,王慶在東城牆還是有很高聲望的,畢竟這家夥實力擺在那裡,並且,這廝對待縣卒也不錯,但唯一有個問題,那就是這家夥嘴巴特別欠,據說只有黑虎賊首領周虎、以及大統領陳陌能治住這家夥。
好在石原已與此人接觸了一段時間,也逐漸摸透了對方的性格,聞言淡淡說道:“我不管王左統領什麽興致,但我不希望我東城牆失去一名猛將。”
“……”
王慶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石原,旋即冷冷說道:“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饒過你了?……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倘若不能令我滿意,明日你給我把整個城門樓清洗一遍!”
“遵命!”
石原鄭重其事地接了命令,招呼身後的縣軍道:“王左統領有令,進攻!”
“喔喔!”
在石原的率領下,一名名縣軍士卒緊跟前者,迅速朝著下一道防禦展開攻勢。
而這道防禦剩下的叛軍士卒,也已被陳貴所率領的縣卒屠戮殆盡。
正像當日叛軍曲將曹戊所擔憂的那樣,隨著這場戰爭的延續,昆陽方的士卒得到了迅速的成長,曾經在叛軍士卒面前遜色許多的昆陽縣卒,現如今無論在心理上還是實力上,都迅速朝著正規軍卒蛻變。
這也難怪,畢竟在這種殘酷的戰場上,弱小的士卒是活不長久的,縣卒想要活命,就要抱有殺光所有敵軍的信念。
尤其是對於東城牆的縣卒而言更是如此,因為他們的主將王慶,就是一個進攻欲望極強的人。
“很好、很好!殺光他們!”
眼見一名名叛軍士卒在慘叫中被縣卒砍翻在地,亂刀剁死,王慶好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這讓縣卒們士氣大振,畢竟王慶可不是一個會經常誇人的人,他只會罵人,一旦不滿意了,哪怕是作為縣軍軍侯、曲侯的石原、陳貴二人,也要挨罵,難得能得到這位王左統領的誇讚與表揚,東城牆的縣卒們頗有些受寵若驚。
而此時,王慶也不忘繼續激勵他們:“繼續殺,小崽子們,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殺光對面的叛軍,所有人就都能活下來……殺!”
“殺——!”
在王慶幾句話的刺激下,縣卒們奮力撲向遠處的叛軍陣地,氣勢之猛,就連陳貴都為之側目。
要知道,這些縣卒基本上都是城內的平民,陳貴不會忘記這群人最初被選為縣卒時那不安、無措、木頭木腦的模樣,然而短短幾日,這群人就被某個嘴欠的黑虎賊頭目調教成了一頭頭凶狠的狼……
看這幫家夥面色猙獰的模樣,與最初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陳貴!你在做什麽?!”
遠處,傳來了王慶的罵聲。
渾身一激靈,陳貴也顧不得那王慶究竟又罵了什麽難聽的話,趕緊帶著縣卒去支援前面的石原。
他可不像被王慶抓到可以教訓他的把柄。
“殺!”
“殺!”
在王慶、石原、陳貴三人的率領下,氣勢凶狠的東城牆縣卒竟一口氣突破了叛軍方三道防線,叫叛軍被迫後撤了三十丈。
而此時,對面的叛軍亦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終於後撤至第四道防線時穩住了陣型,堪堪擋住了昆陽縣卒的反撲。
“我來!”
王慶見此大怒,正要親自出馬,忽然發現敵方的陣地後方,出現了混亂。
似乎是有另一股人,從旁邊的樓屋房頂上躍下,殺了那邊的叛軍士卒一個措手不及。
『是那群狼崽子……』
王慶頓時恍然,當即催促石原、陳貴二人。
其實無須王慶提醒,石原也注意到了敵軍陣地後方的騷亂,心中大喜的他當即鼓舞縣卒道:“旅狼來了!弟兄們加把勁!”
在石原的鼓舞下,縣卒們展現出了更為凶猛的攻勢,反觀對面的叛軍,前方是縣卒、後方是旅狼,腹背受敵、茫然無措,防線頓時被縣軍擊潰。
“老大。”
兩支隊伍匯合,那支旅狼的督百樂興,興匆匆的奔到王慶面前,拱手抱拳:“我等來助你一臂之力!”
樂興不算王聘最信任的心腹,但他的兄長樂貴卻是,因此在王慶看來自然算是自己的‘嫡系’。
只見他拍拍樂興的臂膀稱讚道:“好,跟著我,咱們一口氣將那張奉那蠢貨丟掉的地方全給拿回來!”
“是!”樂興振奮地應道。
遠遠瞥見這一幕,陳貴有些鬱悶地對石原說道:“那家夥對咱們,從來沒那麽和善過……”
『這不廢話麽?人家是自己人。』
石原翻了翻白眼,轉身指揮眾縣卒道:“莫要耽擱!繼續進攻!……唐洪,你率隊攻打楊柳巷,白茂,率隊攻打斜子巷。……在叛軍反應過來,盡可能地奪取失地!”
“是!”
被點名的兩名伯長立刻帶著麾下縣卒鑽入附近的小巷。
不止是東南城區,像南街的孫秀與鞠昇,西南城區的陳陌與馬弘,此時此刻同時發動了對城內叛軍的反撲。
數千昆陽方的士卒齊齊展開反擊,在街巷裡、在樓屋內、在房頂上,與叛軍士卒激烈廝殺。
甚至於,就連黑虎寨第一猛士牛橫,亦披甲上陣,協助孫秀與鞠昇二人,將南街的叛軍打得節節敗退。
“守住!守住!”
叛軍的將官們,嘶聲力竭地鼓舞士氣,奈何今夜昆陽方的反撲力度實在太猛,以至於待叛軍們開始組織有效的反擊時,他們已經在南半城失去了近一半的佔地。
甚至於,還在敗退。
一名名傳名兵,絡繹不絕地奔到南城門樓,向關朔與陳勖稟告城內各個戰場的戰況。
事實上就算沒有這些傳令兵,此刻站在城門樓裡側的關朔、陳勖二人,亦能親眼看到城內的各個戰場。
“我懂了。”
在片刻的沉默後,陳勖恍然般地說道:“我說今日白晝,對面為何那般克制,寧可後撤,也輕易不與我方正面交鋒,原來那周虎是打算在夜裡奪回失地……”
“懦夫的伎倆。”
關朔冷冷說道:“他很清楚,論正面交鋒,他手下的兵卒不是我方對手,是故他采取各種卑鄙的伎倆……”
“懦夫的伎倆?”
陳勖皺眉看了一眼關朔,感覺關朔的想法有點問題。
他指了指眼前視線范圍內的混亂局面,委婉地說道:“我可不認為那周虎有哪裡懦弱,相反,他很狡猾,比如說,他叫東、西兩側城牆的守卒也一起出動……在此之前,就連我也疏忽了。”
也是,昆陽東、西兩處城牆的守卒,此前主要是由劉德、黃康二將負責牽製的,而眼下,劉德、黃康二將還在五裡外的營寨裡,暫時來不及牽製兩處城牆,這就給了昆陽‘鑽空子’的機會,創造了今夜‘近萬昆陽卒齊齊反撲’的勢潮。
“……”
關朔沒有反駁,只是在沉默了片刻後冷冷說道:“我不否認他很狡猾,這招只能用一回……若明晚他還敢故技重施,我會叫劉德與黃康順勢奪取東西兩道城牆,東西城牆一破,那周虎就毫無辦法了。”
陳勖驚訝地看了一眼關朔, 好奇說道:“怪不得你沒有立刻叫劉德、黃康二人率軍進攻……”
“他們趕不上。”關朔搖搖頭說道:“雖僅五裡之遙,但看昆陽反攻之勢,不難看出他們想要速戰速決,故而攻勢極猛,這顯然就是在防備東西兩側城牆遭到攻打。……此刻叫劉德、黃康攻城,充其量讓周虎將東西兩側城牆的守卒撤回,但同時他也有了防備,與其打草驚蛇,不如先按兵不動,留待下回。”
他長長吐了口氣,鎮定地說道:“只要昆陽不敢在白晝與我軍正面交鋒,我等最終總能取得勝利,只不過這場勝利,會來得晚一些,艱難一些。”
『但願如此吧。』
目視著城內的亂象,陳勖暗暗想道。
不可否認,關朔所說的這番話還是很道理的,但問題是,那周虎可是相當狡猾的啊。
搞不好明日晚上,又會出什麽變故。
不過眼下,陳勖也只能先作觀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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