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絲回到自己的營帳時,幫卓戈治病的無毛人還沒離開,幾個面如雞皮、形貌可怖的婦人,叉開乾枯如樹根的雙腿,披散的花白亂發隨祭祀之舞而擺動。
牙齒殘缺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唱著多斯拉克古老的歌謠,聲音尖銳,刺人耳膜。
她們圍著床榻上的果身男子又唱又跳,旁邊篝火上的火苗隨著歌謠的韻律,時而猛地躥起兩米高的橘黃火焰,時而在倏忽間,幾乎熄滅,只剩木炭忽暗忽明地閃爍。
丹妮看得頭皮發麻,站在門口雙腿好似凝固的鋼筋水泥柱,一步也動不了。
這不過是多斯拉克人的巫醫之舞,沒什麽大不了的,你還是龍媽呢,區區火焰波動而已,也許是風......她在心裡告訴自己。
“吼——”
皮毛床榻上卓戈突兀發出一聲非人的嚎叫,聲音只有一種情緒:極致的痛苦。
曾經的丹妮多少次看見他淡笑面對更嚴重十倍的創傷。
猛張飛一樣的昂藏大漢,胸口切掉一層皮,隻算皮外傷啊!
即便瘡口發炎感染,即便病菌深入髒腑,也該是昏昏沉沉,意識消磨,幾乎沒有知覺才對——她雖剛畢業,卻也有過數十次的實習經驗,更知道,炎症絕不會如此刺激痛覺神經。
再回想從卓戈被彌麗?馬茲?篤爾為他療傷開始,每一晚,床上的卓戈都痛得對空氣拳打腳踢,羊皮毯子都撕爛好幾床。
丹妮完全確定了,那個巫魔女故意的,她要用最殘酷的手段報復多斯拉克人,無疑,沒有什麽是比讓卡奧在極致的痛苦、無盡的煎熬中死去更讓她滿足。
不,她還不滿足,丹妮莉絲摸摸自己肚皮,巫魔女還要將卓戈的兒子獻祭給惡魔,要讓他的卡麗熙痛苦一生。
白天昏沉,夜晚在疼痛中掙扎的卓戈,很快被幾個馬民醫婦按著灌下兩大海碗罌粟酒。
罌粟花奶,從罌粟花中提煉的乳白色液體,具有止痛與麻醉的奇效,維斯特洛大陸與九大自由貿易城邦最常用麻醉劑。
(ps:《冰與火之歌》中的罌粟花映射現實中的罌粟,但罌粟花並不等於罌粟的花。簡單來說,權遊中的罌粟花奶是個奇幻世界獨有的次級魔法物品,現實中沒有的。)
馬民不會維斯特洛學士提純罌粟花奶的技巧,卻可以將罌粟花泡酒,效果差不多。
這些無毛人完全當得起‘蒙古大夫’的稱呼,沒經過正規培訓,只因為無法生育才兼職醫生這一‘副業’——她們日常也做燒火做飯、牧馬放羊的活計。
醫術差到極點,巫術幾乎沒有,既不能治療稍微嚴重一點的傷病,也不能祛除巫魔女的黑巫術——丹妮確定她們壓根沒察覺卓戈中了巫術。
等無毛人向自己行過禮離開後,丹妮莉絲才在侍女的攙扶下來到床榻前。
“姬琪,找一把匕首給我,要鋒利點的。”她對侍女道。
丹妮莉絲嫁給卓戈時,收到很多禮物,其中有韋賽裡斯贈送的三名侍女。多斯拉克少女姬琪和伊麗,金發藍眼睛的裡斯人多莉亞。
姬琪與伊麗與丹妮差不多年紀,14歲,兩個都是在父親的卡拉薩被卓戈毀滅時抓來當了奴隸。
多莉亞年紀大點,有20歲,裡斯一家著名妓院的頭牌。
她們都不是普通侍女,伊麗騎術高明,負責教丹妮莉絲騎馬。
姬琪精通通用語、多斯拉克語、高等瓦雷利亞語,專門教丹妮多斯拉克語。
多莉亞嘛...將人事不通的小丹妮培養成‘騎術’高手...呃,俗稱‘老司機’。
姬琪動作麻利,從一邊的半人高的紫木鑲紅銅邊框的大箱子裡找到一隻30cm長的匕首。
黃褐色骨頭刀柄,匕首包裹褐色牛皮刀鞘,彎曲成亞拉克彎刀一樣的弧線。
“這是卓戈的龍骨匕首,卡麗熙。”姬琪道。
“噌!”
短刀出鞘,在暗紅火把照耀下帶起一道雪白匹練。
薄如蟬翼的刀刃沒有一顆豁口,丹妮莉絲煙紫色眸子閃過滿意之色,好刀!
見她俯身就著多莉亞舉起的牛油燭台,似乎準備劃開卓戈胸口的紗布,喬拉爵士連忙湊過來,柔聲道:“卡麗熙,你手腳不便,讓我來吧。”
我手腳不便?你以為我的碩士文憑是假的?
丹妮斜了大熊一眼,將刀刃在蠟燭上外焰上晃了晃,熟練地割開黏在皮膚上的髒汙絲布,下面是一層藍色濕泥與無花果樹葉板結的硬塊,一層又一層,七八天累積下來,無毛人在上面重複糊了十多層‘多斯拉克聖藥’——泥巴糊糊。
說他們是蒙古大夫,都侮辱了人家蒙古大夫。
喬拉側過頭,看向丹妮的眼神有著驚訝與疑惑,敷料被輕巧靈活地切割、挑開,難以想象出自一位不通刀劍、還懷有身孕的少女之手。
最上層敷料仍顯濕潤,下層卻乾如羊人的泥牆,在丹妮有節奏地敲擊下,如泥牆一般輕易地破裂成幾塊。
揭開黏在血肉上的碎塊,剝離一片片紫黑色的無花果樹葉,漸漸的,一股腐臭中混合甜膩的氣息彌漫寬敞的蒙古包空間,味道濃烈得讓幾人無法呼吸。
多莉亞一隻手捂著嘴巴,臉蛋鼓脹,另一支手上的粗大牛油蠟燭不停晃動,喬拉趕緊伸手將蠟燭接過來,多莉亞立馬後退幾步,小跑著掀開皮質簾子,到外面嘔吐起來。
伊麗雙手端著的木托盤內,堆滿揭落的泥塊與葉子,沾著膿血與細小腐朽的肉糜。
此時卓戈的傷情完整展現在丹妮面前,左胸膛一片漆黑,腐爛的傷口在燭光下閃閃發亮。
隨著卓戈急促而艱難地呼吸,胸口上下起伏,汩汩紫黑膿血流出三條分叉的小溪,染濕了身下潔白的羔羊毛毯,越發濃烈的甜臭味,讓硬漢喬拉都開始反胃。
“卡麗熙,卡麗熙......”喬拉爵士看看慘白著臉呆立當場的丹妮,又看看捂鼻扭頭的伊麗與姬琪,他嘴巴開闔,喊了好幾次卻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等丹妮回過神,讓伊麗與姬琪去準備熱水、烈酒等物,喬拉立刻拉住她的胳膊,急切道:“卡麗熙,你看到了?您的夫君快死了。”
我知道,可以猜想其胸腔內必然集滿汙濁膿血,而紫黑毒血中浸泡著卓戈的心臟。即便驅除黑巫術,這種創傷放在醫學昌明的現代,他也必死無疑,丹妮莉絲默然想到。
甚至可以說他已經死了,巫魔女希望他經受更多痛苦的折磨,才用詭異的黑巫術吊著他的性命。
“你想說什麽,爵士?”
“孩子,趁他還沒咽下最後一口氣,我們趕緊走吧!”喬拉勸道。
“走?去哪?”丹妮直勾勾看著卓戈的胸膛,木然問道。
“去陰影之地的亞夏。那裡位於極遠的南方,是已知世界的盡頭,據說也是個繁盛的大港。在那裡,我們應當能搭船回潘托斯......”
喬拉爵士遲疑片刻,問道:“你的卡斯部眾值得信任嗎?隻我們兩個怕是......”
“呵呵......”丹妮莉絲蒼白的笑容露出一絲苦澀笑容,搖頭道:“爵士,你想多了,我們走不掉的。人少了難以護衛自己的安全,帶上卡斯部眾,一大群人太顯眼,你當四萬咆哮武士是瞎子?”
去亞夏?
萬裡路程,成年男子都承受不住長途跋涉之苦,丹妮一個14歲的大肚子少女...不如直接給自己一刀來的痛快。
喬拉爵士看向丹妮的大肚子,皺眉道:“公主殿下,即便為了孩子,您也該嘗試著逃離此地。
多斯拉克人臣服於卓戈卡奧的威勢,但僅限於此,他們絕不會追隨嗷嗷待哺的嬰兒,這與我們維斯特洛完全不一樣。
等卓戈死去,賈科、波諾等十幾個寇,會立刻開始爭奪卡奧之位,卓戈的卡拉薩將分崩離析,自相殘殺,直到最終勝利者出現。”
“然後呢?”丹妮木著臉問。
喬拉爵士心中不忍,猶豫片刻,小聲道:“新的卡奧不會留對手活口,您的孩子剛一出生就會被奪走,被他們拿去喂狗......就像卓戈曾經對奧戈父子做的那樣。”
這個丹妮比喬拉想象的更加堅強,除了臉蛋更加慘白,並沒有陷入歇斯底裡的絕望。
“如果...我大概還有一周...還有七天左右的產期,如果卓戈在這之前死去,我的孩子還沒降世,他們會不會放我離開。”丹妮遲疑著說。
“我是卡麗熙,多斯拉克人的傳統,誰也不能傷害喪夫的卡麗熙,最多......”
丹妮咬咬牙,艱難說出最後一句話:“最多將我送回維斯多拉斯科, 成為多希卡林中的一員。”
喬拉爵士神色一震,難以置信道:“難道你願意一輩子老死在馬王城?”
接著,他又痛苦地搖搖頭,“沒用的,你難道沒發現,馬王城中的多希卡林都沒有孩子嗎?這麽多年,難道沒一個卡麗熙與你一樣,在懷著身孕時失去卡奧?”
“只不過一個嬰兒,還是失去部族的嬰兒。”丹妮紫眸裡閃爍恐懼,難以置信道。
喬拉爵士苦澀一笑,問道:“還記得您的哥哥雷加嗎?”
14年前,丹妮莉絲出生前夕,她的大哥,王太子雷加·坦格利安在於篡位者戰鬥時,死於三叉戟河岸。
她的父親,‘瘋王’伊裡斯被本應誓死守衛自己的白騎士隔斷喉嚨,慘死鐵王座之下。
同一日,雷加王子的孩子,丹妮莉絲的侄子侄女,三歲的蕾妮絲公主被劈成兩片。還是嬰兒的伊耿王子,被人從他媽媽的乃頭上拔下來,在太子妃哀痛欲絕的哭嚎聲中,砸香瓜一般,扔在石牆上砸成一團血糊糊......
整個坦格利安王朝,只剩丹妮與韋賽裡斯...如今隻留下丹妮一個了。
比慕容複還慘,人家至少還有四大家臣與姑表親戚。
“崇尚騎士精神的維斯特洛尚且如此,野蠻的多斯拉克人......”頓了頓,喬拉才又說道:“還有一點,聖母山下,多希卡林預言您的孩子將成為騎著世界的駿馬,他未來的成就足以讓任何敵人心生恐懼,沒人會冒著讓他長大成人回來復仇的風險放你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