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感染了灰疫病,而灰疫病不同於灰鱗病,不能去碼頭,不能進城。我會安排劃槳快船,拖著你們的船去疫病隔離中心。
嗯,我在城西五十公裡修建了一座莊園,專門為灰鱗病患者準備的。”
“那裡有解藥嗎?”黃毛急切問。
“解藥還在臨床檢測階段。小惡魔在試藥,他擔心灰鱗病石痂蔓延...等不及解藥開發完善。
你們願不願意等?
我得提醒各位,現在的藥劑能治病,但副作用有些大,拉肚子!”丹妮道。
“拉肚子?”昆廷慘笑一聲,“哪天我們沒有拉肚子?灰疫病遠比灰鱗病激烈,感染速度快,發作後症狀猛,上吐下瀉是常有的事。”
“行,我這就去給你們取藥。”
明白了他們的選擇,龍女王向天空一招手。
“嘶嘎——”大黑咆哮一聲,如魔黑影遮擋夜空稀薄的星光。
突然間,一顆雞蛋大的暗紅火球憑空出現,照亮黑龍猙獰的牙齒與上下顎。
岩漿般滾動的火球漸漸膨脹,照亮周圍一片空間。
昆廷等人正茫然時,擴大到臉盆大小的火球滴溜溜飄落。
如一顆火焰精靈,從天空飄蕩到龍女王身前。
“我先走啦!”
她揮一揮手,一步踏出,身前的火球驟然拉伸,向上拉出三級豔紅火台。
就見女王玉足踏上,火焰台階再次延伸一級,她踏一步,火台向斜上方延展一級,一步又一步......
龍女王如歡快的火仙子,在憑空出現的火梯上奔跑,裙擺飄飄,銀色直長發在紅色的火花中飄搖,身姿優美。
“嘶嘎——”
黑龍正正從火梯邊飛過,龍女王如同踏上固定的石階一樣穩定,剛好踩在他後背上。
等黑龍帶著麗人的身影消失,昆廷悵然收回視線,又見懸空在海面的火梯正緩緩化為一團金紅煙霞,消失在夜空中。
“完蛋了,昆廷。”黃毛蓋裡斯湊過去,摟住同伴哀嚎道:“我對不起你,女王帶走我的心,我想,我也愛上她了。”
“唉,醒醒吧,這樣似神靈般的女王會看上你?”光頭壯漢阿奇巴德嘲諷道。
黃毛聳聳肩,無所謂道:“我愛的人多了,也不需要她們都愛我。關鍵是昆廷,他現在又喜又愁吧?
女王不是吉斯人宣稱中的怪物,他該高興。
可女王美麗似神靈,威嚴似神靈,魔法強大的好似神靈,昆廷卻是個凡人,他麻煩嘍!”
“我有......”昆廷悄然挪動幾下腳步,感受皮靴夾縫裡的硬質牛皮紙袋。
我有婚約!
可她會如父親所願嫁給他嗎?
他滿臉悵然地看著東南方向燈火稀渺的城市,心裡有些不確定了。
......
女王回到大金字塔時,宴會還沒結束,大家也的確在等疫病船的消息。
待聽到那是盟軍間諜運輸石人的海船時,所有人都義憤填膺。
“陛下,我們要報復,奴隸主簡直喪盡天良。”灰蟲子怒道。
“陛下,立即發動南征,至少先給新吉斯的盟軍艦隊一個教訓。”喬拉道。
一眾人憤憤然叫嚷好一會兒,巨龍護衛魁洛才冷冷道:“女王陛下,不如讓您的龍把灰疫病死屍丟到新吉斯,丟到魁爾斯,丟到瓦藍提斯,丟到瑪塔裡斯盟軍的頭上。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讓盟軍不戰而亡。”
此言一出,紛亂的花園立馬寂靜無聲,眾人瞪大眼睛,又恐懼又興奮地盯著馬人青年。
隻一瞬間,這位長相還有點小俊秀的馬人才俊,似乎突然變成猙獰可怖的地獄惡魔。
就連丹妮也十分詫異魁洛的狠毒與...舉一反三的精明。
“陛下,您是苦難奴隸的救世主,您打仗的目的不是爭奪地盤,也不是征服世界。
如果日夜期盼您解救的奴隸都死光了,即便您打了勝仗,又有什麽意義?”伊蒙鄭重提醒道。
“對,我們是義軍。敵人的無恥與陰毒,不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他們的罪行最終會成為托舉我等榮耀王座的助力。”龍女王鏗鏘有力地宣布。
——魁洛還是不夠聰明啊,即便真要拋屍體,也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呀!甚至都不能說,不能想,最多......可以悄咪咪地做。
不,不能做,我是正義的騎士王,我是解放者,是萬千奴隸們的希望。
丹妮腦中剛生出陰暗的念頭,立即下意識地開始進行自我反省,自我洗腦......
突然的,丹妮醒過神來。
心裡有些怪怪的。
——劉備當年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心裡憋著想做壞事,可人設與名望卻禁錮了他的意志?
不,我與劉備不同。
我有龍,我會魔法,我有扎實的根據地,有無數信任我、願意為我爭奪榮耀的騎士!
既然我能頭頂七彩霞光,站在陽光下,在鮮花與歡呼聲中打贏這場仗,幹嘛要跪在地獄邊緣,把自己弄成鬼?
這樣一想,丹妮竟念頭通達了。
“我發誓,總有一日會審判那些無恥的奴隸主。但散播瘟疫是惡魔的行為,我們生而為人,不能因為要對抗惡魔就化身惡魔。”她對自己的一眾臣子道。
......
“還記得我跟你講過的‘舊鎮大瘟疫’嗎?”
宴會結束,從花園下到宮殿的路上,伊蒙聲音幽幽地問。
“差點團滅學城的那次?”丹妮道。
“嗯。”
聽到“學城”,伊蒙又想到丹妮對學城無能的批判,對比她半個月內研發出解藥的效率,老人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昆頓·海塔爾伯爵沒有龍,沒法像你那樣用龍驅趕老鼠,他只能下令燒光港口所有船隻——包括他自己的龐大商隊。
他還緊閉城門,封鎖舊鎮,嚴令殺死殺掉所有企圖逃離的人。男女老幼,乃至嬰兒,皆不例外。”
老人問:“你覺得他做得對不對?”
“手段雖有些過激,但學城無能,研發不出解藥,這種措施能有效阻止疫情蔓延,間接拯救了更多的人。河灣地乃至七大王國,都因此得保安全。”丹妮道。
“可疫情平息後,幸存下來的人卻發動暴亂,將海塔爾伯爵與他兒子撕成碎片。
要知道伯爵身邊有學士,有海塔爾家族的封臣與騎士,還有數量龐大的城市衛隊。
但事情就當著那些人的面發生了,甚至可以說,那些人默許了暴民的行為。
因為所有經歷過疫情的人,心中都有恨與悲,他們需要一個發泄渠道。丹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老伊蒙看著邊上的龍女王,語重心長地告誡道:“作為上位者,永遠要記得,別讓自己手上沾染太多屬於你子民的鮮血與仇恨。
一國之主,其根據就是千千萬萬子民。
我勸你不要向新吉斯、魁爾斯、瓦蘭提斯等城市投放屍體,並非僅出於仁慈,也不是因為你的‘奴隸解放者’的名號。
我不迂腐,如果殺百萬人能保證坦格利安的江山千秋萬代,你不做,我也會鼓勵你去做。
但很明顯,你不用這樣的惡毒手段,也能打贏戰爭——我們都知道,長夜將至,而奴隸灣糧倉豐滿!
你贏定了,你必然會超越我們的先祖,加冕為世界女王。
此時的敵對城邦,他日必是你的國土;今日之敵,未來必為你的子民。
不要讓雙手染上子民的鮮血,不僅有昆頓·海塔爾的例子在前,你父親也是血淋淋的教訓。”
丹妮就一直聽著,等老學士說完,才表情奇怪地說:“我以為你會一直勸我正直、善良、公正,像巴利斯坦一樣追求榮譽。”
老人歎息道:“我當然希望你那樣,但有個前提,你的行為不會損害你的統治...你不僅是騎士,你還是女王!
我活了一百多年,有太多榮耀與苦難的經歷,但坦格利安家族的覆滅,依舊是最令我痛心的時刻。
那時,我寧願用一輩子所有的榮耀,去換取紅寶石灘戰局的改變。”
“其實,你多慮了,我永遠不會成為昆頓·海塔爾。”
丹妮努力思索,好讓接下來的措辭不刺激到老伊蒙。
“如果把我換在他那個位置,我會裝死。”她說。
“裝死?”伊蒙一臉茫然。
領地發生大瘟疫了,你裝死有什麽用?
不努力救災,等疫情蔓延,裝死也可能變成真死。
“海塔爾家族肯定也有人在瘟疫中病死?”
“嗯。”
“我可以對外推脫,親人去世,心痛難忍。然後安排一名身份不高,卻很有能力的人,代替我處理疫情事務。
接下來便簡單了,他的措施對防疫有利,我就繼續裝死;他做錯了,我就悄悄幫他糾正。
等他把人殺得差不多了,疫情趨於穩定,我再出來摘桃子。
讓他退居二線,我來領導舊鎮人民完成最後的抗疫工作。
如此,民怨再沸騰,也不會向我發泄。
同樣的,我也不會被人指責:身為領主,卻在疫情中無所作為。”
丹妮表情很平靜,並無半分得意與賣弄的神色,完全是拉家常的語氣,平鋪直敘。
老伊蒙卻瞪大雙眼,神情呆愣:我竟一直沒看出來,坦格利安這一代的女王,竟這麽奸?!
那他之前算是瞎操心了。
不過,如今世道艱難,封臣也越來越奸詐了,當女王就該更奸一些。
伊蒙徹底放下心來,想起突然到來的馬泰爾,好奇問:“道郎親王的兒子來奴隸灣幹什麽?”
丹妮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地說:“肯定有隱秘之事,但現場閑雜人等太多,我不方便問。
其實, 多恩沒有改變我計劃與想法的力量,無論他們怎麽打算,都影響不了我。”
接著,丹妮又把昆廷·馬泰爾的經歷詳細講了一遍。
“這麽說,風吹團背叛了你?傭兵反覆無常,你就不該抱有期望。”老伊蒙皺眉道。
“我之前的確對他們沒什麽期望,盟軍也完全不被我放在眼裡,但現在......老爺子,你不覺得這也是個信號嗎?”
“什麽信號?”
丹妮眸中閃過一道精光,幽幽道:“傭兵會永遠站在勝利者的一邊,我很好奇,盟軍多了什麽殺手鐧,給了襤衣親王這麽大的信心。
等奴隸灣發現石人海船的消息傳出,等灰鱗病患者被治愈的消息傳出......
如果風吹團還沒給我一個交代,就說明盟軍另有手段。那時,我也許該先發製人,打亂對方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