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府衙裡,姑蘇知府張順退堂後,拿著供詞回到後堂,直接把供詞摔在了桌上,坐到椅子上,臉色十分不好看。
跟著他進來的師爺史茂典摸著胡子,思忖著開了口:“這個女人,不可能平白無故跑來自首,掀發的還是綏平侯府的夫人,除非活膩歪了。她家還有兒子、孫子呢。這件事的背後,必然有人指使。要不是利誘,要不就是拿著她兒子、孫子的性命逼著她來的。十有八九是後者。”
他在張順旁邊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所以東翁莫要煩惱,且等著有人上門便是。”
張順將茶水一飲而盡,搖搖頭歎息道:“我煩惱的不是這個,而是平白無故被攪進這種事裡。”
史茂典點點頭,也歎氣道:“誰說不是呢。”
大宅門裡的陰私事,數不勝數。一般很少有人會跑來報官,畢竟人都是要臉面的。可這人卻直接叫人上了衙門,把時隔十四年之久的一件陰私事抖落了出來。
事情,還跟京城的綏平侯府有關。
張順是十六年前中的進士,家中雖富裕,有點小權勢,但跟京城勳貴圈卻沒有什麽交集。
他們這些當官的判案,最頭疼遇到的就是勳貴。這些人有的權利挺大,有的空有爵位沒有實權。但即便沒實權的,人脈關系也盤根錯雜,不知道跟京中哪位大人甚至他們的頂頭上司就是親戚。惹惱了他們,自己的烏紗帽是怎麽掉的都不知道。
“不管這背後的人是誰,涉及到勳貴,東翁辦案也要謹慎再謹慎,寧願拖久些,也別妄下決斷。”史茂典勸道。
張順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等背後之人冒頭,我先寫封信給京中的恩師,打聽一下情況,再行定奪。”
他長歎一口氣:“怕就怕背後之人走了這麽一步棋,不會讓咱們拖延。”
說著,他站了起來,走到偏房去換了一身便服,揮手道:“走罷。咱們且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導這一出戲。”
史茂典知道,如果他們不走出衙門,背後之人是不方便找到他們的;只能是他們出去,才會知曉那人是誰。
與其在這裡猜啞謎,倒不如出門去會會那人。
兩人吩咐了幾句,便領了兩個護院一個小廝出了衙門,漫無目地地在街上走著。
果然,不足半盞茶的功夫,就有個隨從打扮的人上前,對張順道:“這位可是張大人?我家爺邀大人到前面茶樓一敘。”
“你家爺是誰?”張順問道。
那人沒有說話,而是給張順遞了一張紙條過來。
張順展開一看,上面寫著“臨安伯朱和豫”六個字。
那人還擔心張順不知道自家主子,笑道:“我家爺在吏部任職,想來大人也聽說過?”
張順點點頭。
朱和豫如果只是個伯爺,他還有可能不知道;但朱和豫在吏部任職,他就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地方官的任命、升謫、考評,可全在吏部官員的手中呢。
京官比地方官高一級,這是定律,更何況是手掌烏紗帽的吏部衙門?朱和豫雖只是個正五品,但像張順這樣的正四品外任知府,如果沒有門路,恐怕還巴結不上朱和豫呢。
知道背後之人是吏部京官,張順心裡的苦澀味更濃了。但無論事情棘不棘手,這杯茶他勢必得去喝的。
“請前面引路。”張順對那人道。
史茂典自打張順做官起,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做師爺了,兩人行事向來十分默契。
他沒理會那人,而是對張順道:“東翁,那封加急文書我還未寫完,您去喝茶,我就回衙門趕公文去了。”
“行,你去吧。”張順點頭,又轉過頭來朝那人道,“請。”
那人似也不在意,引領著張順去了前面茶樓。
史茂典則一個人慢悠悠走回了衙門。
直到走進衙門,都沒有出現異狀,他不由猛舒了一口氣。
按以往,像這樣不明身份的人相請,史茂典雖會跟去,但在知道對方的身份之後就會找個借口離開,而不是隨張順一同前去赴會。而在他倆身後的,除了明面上這兩個護院和小廝,還有裝作路人的兩個護院隱藏在附近。
剛才在街上,人來人往,張順還是一地父母官,許多人都認得他。史茂典表示不去,對方也不可能把他綁架著一同前去。
那麽他留在外面,一旦張順不能按時回來,或發現不對,他就能采取措施營救;而不是跟著去,被人一網打盡,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
一旦連他在張順走後也被人悄沒聲息的綁了,隱藏的那兩個護院也會把消息傳給能營救張順之人。
雖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不會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綁架朝庭命官,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些總沒大錯。尤其在某知府被人誘殺事件發生之後。
回到衙門,史茂典派了兵丁偽裝去酒樓前後門守著,又不停地派衙役、護院去打探,每隔一段時間就讓他們傳遞消息過來,唯恐張順出了事。
張順倒沒讓史茂典擔心太久,隻過了一頓飯功夫,他就從茶樓裡出來了,不過沒有回前面衙門,叫人通知史茂典後,直接回了家。
史茂典接到口信後急忙趕去了府衙後衙。
“大人,如何?”一進門,史茂典就問道。卻見張順拿著酒盅,正往嘴裡倒酒,桌上擺了兩個下酒菜。
史茂典就知道張順遇到難事了。
他家東翁,如果不是遇到難以決策之事,是不會喝悶酒的。
史茂典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提起酒壺,往張順的空酒盅裡倒了一杯酒,順便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朱大人是來替綏平侯向我相求的,想讓我把卷宗遞交到大理寺那裡。”他抬起眼看向史茂典,“前不久,京城城尹處理過一個案件,綏平侯府二房嫡女,跟北寧縣小榕村一秀才的女兒互相抱錯。”
史茂典就皺起了眉頭。
那穩婆說,當年她替綏平侯府侯夫人和二夫人接生,在二夫人的授意下將她雙胞胎中的一個男嬰,跟大夫人生的女嬰互換。她自覺罪孽深重,良心不安,特前來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