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圪知道,人在緊張焦慮的時候,會下意識去找自己能依靠的人相助。賈頌臨剛才那一眼,應該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反應。
也就是說,他的主子不是自己這個皇帝,而是某個皇子。
看來這個臣子是不能要了。
“準奏!”他乾脆利索地道,“撤去賈頌臨禁衛軍顯武將軍一職,降爵位一等。其職位由誰頂替,大家回去想想,明日舉薦。”
這樣一來,他就能清楚他的禁衛軍將領裡,哪些人是歸屬於哪一派的了。
各懷心思、能想明白這一點的各派大臣都暗罵皇上狡猾,嘴裡齊聲道:“皇上萬歲,萬萬歲。”
“退朝。”
大家紛紛往外走,只有賈頌臨跪在那裡,久久爬不起來。還是幾個武將心生不忍,去把他扶了起來,架著他出去,把他塞到賈家馬車裡,叮囑賈家隨從幾句,這才離開。
蕭令衍整個人感覺神清氣爽。
從大殿裡出來,他沒有直接去工部,而是先回了一趟別院。
如果許熙有回信,這會兒肯定到了。
果不其然,他一回到別院,去北寧取信的灰衣人就遞上來一張紙條。
蕭令衍臉上帶著笑,揚著眉打開紙條,就看到紙條上提醒他,讓他多注意賈頌臨和禁衛其他將領歸屬於哪個派系的問題。
“哎喲,厲害了。”他忍不住彈了一下紙條。
他身為一個男生,又穿越成了皇子,肩負著改變命運的重任,在政治敏銳性和大局觀上,即便原先沒有這方面的才能,也得培養起來。
可趙如熙作為一個女子,又是可以跳出這場紛爭的人,心態相對放松,還能有這樣的政治敏銳性和大局觀,那就很了不起了。
這一刻,蕭令衍被趙如熙激起了熊熊鬥志,打定主意絕不讓趙如熙把他給比下去。
上輩子他們比設計才能,這輩子就比政治鬥爭才能吧。
偉人曾經曰過:“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蕭令衍覺得,與許熙鬥,那才叫其樂無窮。他沒有什麽雄心壯志,對當皇帝完全不感興趣。他想征服的,咳,永遠只有那個女人。
蕭令衍又把紙條上的內容看了一遍,這才戀戀不舍地取了火折子,把紙條給燒掉。
讓小六子把灰燼收拾妥當,他便出門去了工部。
趙如熙在紙條上除了說賈家之事,還詢問他工部有沒有最先進的紡織機。她記得他曾做過紡織機的項目,問他能不能改進現有的紡織機,只需要改進一點點即可。
蕭令衍才進工部沒多久,前些天忙著熟悉工部的官員和各處的情況,在到處溜達的過程中借機讓手下去跟那些工匠套近乎,好給趙如熙尋找匠人。
除此之外他還針對性地了解了一下鋼鐵冶煉和印刷技術,其他的還顧不上。
既然許熙提出要求,那他就去看一看織布機,做出改進,畫出圖紙來。
至於為什麽趙如熙說要造印書機,冷不丁卻又要改進織布機,蕭令衍根本不用想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趙如熙不知道因為這麽一件事,賈頌臨被撤了職又降了爵,幾個派系為了他騰出來的位置暗自較勁。
書院是個相對封閉且單純的地方,夫子們也不知道這回事;除了蕭若彤,他們甚至連趙如熙被羞辱、威脅都不知道。
因此她安安穩穩地上了上午的課,回到自己的小院吃了李嫂子做的飯菜,還歇息了一會兒,才去了畫院。
一進畫院,她就對上了大家有些微妙的眼神。
康時霖沒來,蕭若彤今天下午有課,在場的最親近的唯有吳宗了。
她跑到吳宗身邊,輕聲問道。“怎麽了?”
吳宗看向她的眼神也極微妙。
他昨天竄掇師父收拾賈浚澤,不過是想讓他挨一頓毒打,也讓賈頌臨的名聲臭上兩分。他跟師父都想不到賈頌臨會因為這件事丟了官還降了爵。
他把事情跟趙如熙說了。
趙如熙也驚呆了。
“你也想不到吧?唉,這件事雖因你而起,師父和鎮南王府也推動了一下,卻沒想到會有這樣。只能說,這是政治博弈的結果,你不用想太多。另外也別擔心賈家會報復你。整個京城的人都看著呢,你不管出點什麽事,大家都會自動歸咎到賈家頭上。所以他們保護你還來不及,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多謝師兄。”趙如熙笑道。
她知道師兄這是安慰之語。
像賈家這種人, 出了事不會找自己的原因,只會怨恨別人。他們落到這樣的下場,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他們不敢怨恨皇上,也不敢怨恨不護著自己的皇子,隻敢柿子揀軟的捏,怨恨報復自己這個勢弱的小姑娘。
他們自然不會在明面上報復,只需要在暗地裡下絆子即可。她出了事,即便有人懷疑賈家,拿不到確切的證據,也追究不到賈家人頭上。
所以必要的防范還是要做的。
果然,接下來吳宗又道:“不過小心無大錯,這段時間你別亂跑,莊子別去了。出入都多帶幾個護院。身邊隻用最信任的人,吃食上也要小心,不要吃外面的東西。”
“師兄放心,我知道了。”趙如熙對吳宗笑道,“我昨兒晚上回家一說,我爹娘就多給我派了幾個護院。”
吳宗這才放下心來。
“你準備一下,大概兩三天后,省裡的繪畫培訓班的人就來了。”他又道。
“好。”趙如熙點頭。
她早已準備好了。
吳宗說完,就去畫畫了。
趙如熙走了一圈,發現大家的畫都沒什麽問題,便進了屋子。
她跟師父學的是國畫,需要大桌子,顏料也琳琅滿目,因此並不跟大家湊在一起畫畫,而是有專門的房間。
她提筆畫了一會兒,就見康時霖走了進來,臉色十分不好看。
“師父,您怎麽了?”趙如熙停了筆,看向師父的眼神裡便帶了擔憂,“是不是賈家的事給您惹麻煩了?”
康時霖搖搖頭:“麻煩倒沒有,就是有些惡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