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仍然去對趙靖立噓寒問暖,不光會傷了剛認回來的親生女兒和剛立為世子的兒子的心,也會讓趙靖立心裡生出妄念,覺得爹娘還是那個爹娘,有什麽事他還可以依靠他們,這不利於趙靖立的成長。
他以前是世子,一直學習如何支撐一個勳爵之家。現在他成了二房長子,也快成年了,就應該責無旁貸地挑起二房的一切重擔。
他應該立起來,管住不靠譜的親爹,對家裡的開支做到開源節流,照顧深受打擊的弟弟,安排親娘的一切身後事。魏氏不討人喜,但唯有趙靖立和趙靖安兩人沒資格嫌棄她這個親娘。
趙如熙雖然早出晚歸十分忙碌,無暇顧及二房和三房,但她從朱氏的隻言片語中還知道朱氏的期待。
可這段時間趙靖立的表現卻是令他們失望的。
他除了照顧趙靖安,其他的什麽都不管,隻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他一天到晚都說不上幾句話,沉默頹廢。在跟著趙元良處理完魏氏的身後事後,他還學會了借酒澆愁。
看朱氏提到他時的難受,趙如熙本想找個機會點醒趙靖立的。可聽到他剛才的這番話,她一個字都不想再說了。
你永遠喚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如果趙靖立覺得是她搶走了他的一切,覺得趙元勳和朱氏對他的感情都是假的,那麽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他當成炫耀和不懷好意。如此,她又有什麽必要多費口舌呢?
趙靖立今天趁著酒勁過來攔趙如熙的馬車,是想求她一件事的。可一時激動就把心裡的怨氣發泄出來了。
這會兒見她要走,他頓時急了,衝著趙如熙的背影喊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我無能,我也想改變,可我真的什麽都不懂,嗚嗚嗚……”
說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捂著臉又大哭起來。
馬勝是看著趙靖立長大的,以前還教過他學過幾招功夫。
這會兒看著他這樣,他有些於心不忍,忍不住望著趙如熙喚道:“姑娘……”眼裡有哀求。
他跟了趙如熙這麽久,他深知自家姑娘是個極有能耐的,甚至比伯爺都還要能耐。如果她能對趙靖立伸一把手,趙靖立不會頹廢下去,把自己個兒給毀了。
趙如熙停住腳步,歎了一口氣,走過去對趙靖立冷冷道:“你真認為是我搶走了你的一切?”
趙靖立大概覺得自己很丟臉,酒也醒了大半,哭聲已低下去了,只剩了些抽泣聲。
他搖搖頭,低聲道:“對……對不起,我、我不該這麽說。要不是魏氏,你也不用在鄉下過十幾年的苦日子。那十四年,是我偷你的。對不起。”
“那你還了嗎?”趙如熙問道。
“啊?”趙靖立愕然地抬起頭來,“還、還什麽?”
“你不是說偷我的嗎?偷了,知道自己錯了,那就還回來啊。”
“怎、怎麽還?”趙靖立瞪大了眼睛。
他其實是個老實孩子,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有些人受打擊,當時會有很激烈的反應,比如暈倒,或大病一場,就像趙靖安那樣。但過了那段時間就好了。
有些人則看著沒事,實則根本沒辦法接受現實。於是慢慢沉淪,性格變得沉默抑鬱。
趙靖立就是後者。前段時間他看著沒什麽事,默默地接受了事實,但實際上根本沒有接受住這個打擊。
再加上分家、二房一片混亂,整天被幾個姨娘攪得雞飛狗跳,趙靖安這裡又整天掂記母親、生病,魏氏被行刑砍頭,收殮埋葬她……這一系列事情的發生,讓趙靖立根本就沒時間去消化自己的情緒。
有趙元勳和朱氏作對比,他根本沒辦法接受趙元良這個糊塗又無能、完全不負責任的父親,也無法接受貌似深愛自己、希望自己能襲爵、繼承家產,卻道德淪喪的母親。
在趙靖安的高燒退去,終於挺過來之後,他就放縱了自己,看到書上說可以“借酒澆愁”,便想試一試。
可喝到正上頭的時候,他聽家裡的丫鬟議論,說趙如熙如何能乾,拜了枯木先生為師,還被皇上下旨,請她給大理寺及下面的官吏教畫畫,他當即就衝出來在路邊等趙如熙。
這會兒他酒也散了,頭腦也清醒了,懊悔湧上了心頭。
“我爹娘本是我爹娘,被你偷走了十四年。這十四年裡他們精心教養你,自己的女兒卻被扔在鄉下,你可不就欠著他們的?那現在你就應該拿出你這麽多年學到的本事, 把二房管起來。只要你把二房管好,別讓我爹娘再為你們操心,那就是還了他們的恩情,也不枉費了他們這麽多年對你的教導。你做不做得到?”
趙靖立沉默著沒有說話,在趙如熙正想激他兩句的時候,他點了點頭:“能。”
這個字,他說的擲地有聲,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
趙如熙見他這樣,倒還滿意。
說到底,眼前這個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孩兒,因為沒經過憂患,所以還不懂事。驟然遭遇變故,情緒偶爾有點偏激也情有可原。
她擔心自己不提醒到位,他還抓不住重點,乾脆蹲到他面前,壓低聲音道:“你不要讓你親爹整日做白日夢,別讓他成為你三叔手裡的一顆棋子,禍害連累全家;勸靖安跟你一起把府裡管起來,也管好野心極大的趙如語和四處挑是非的趙如蕊;另外,將府裡那些瞎蹦達的姨娘處理了,送一兩個去莊子上,這樣府上會清靜很多,也少了許多開銷。”
“待把府上的事打理清爽,你就該去看看你家的鋪子。這是你家一家人生活的支撐,不容有失。那些魏氏安排的不好的掌櫃、夥計,該踢就踢出去。讓鋪子的生意興旺起來,你們的日子至少不會太難過。”
吳宗可是告訴過她,魏氏的那兩個陪嫁鋪子,因為不屬於魏家的財產,而是屬於趙家,可以通融。趙元良花了銀子四處打點,大理寺便把鋪子還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