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人間。
一座幽深的山谷中,一位翩翩少年正席地而坐,他似乎正盡情享受漫遊在竹海裡的感覺,這裡深幽絕塵,空中都彌漫著一絲芬芳氣息,令人神清氣爽。
‘少年’名叫孟軻,他今年只不過才二十六歲,但一雙眸子裡卻蘊藏著很多故事,似乎飽經風霜。
在神州,二十六歲的年齡,不過是剛到起步的階段而已。
“劍…浩然,經過這些年的療養,你體內的暗疾差不多都已好了,不過,這心脈的問題,請恕老夫無能為力了。”
孟軻的身旁,有位看模樣應已至古稀之年的老人家,他留著長長的山羊胡子,滿首白發令其隨意散落,觀其面容,有些嚴肅,簡直就像是寫了‘生人勿近’四個字一般。
不過這在孟軻眼中,卻是顯得有些可愛,“麻煩你了。”
老人家說起話來,帶著一股蒼老沉重的感覺,“無妨,只不過我醫術有限,只能將劍聖的身體療養到現如今的程度,往後,還需你自行調理。”
孟軻並沒有說些什麽‘感激涕零’之類的言談,他將老人家對自己的這份恩情深藏了心底,在老人家言盡後,他才皺著眉頭道:
“諸葛青,早與你說過了,自從五年前人族古城一戰後,劍聖就已經死了,往後余生,再無劍聖,只有孟軻、孟浩然。”
諸葛青聞聲動了動嘴唇,仿佛在這一刻,他有千言萬語想對眼前這位少年郎去講出來,但是話到嘴邊,隻徒增一歎。
諸葛青知道,他是厭倦了當劍聖的日子,厭倦了那一段爾虞我詐的時光。
不過,在聽到孟軻談到‘五年前’這三個字眼時,諸葛青的思緒卻突然一陣恍惚,仿佛是又來到了那屍骸血骨的一天。
那一天,妖族侵犯人間,兵臨人族古城之下。
就此,血戰一觸即發。
那一戰的結果,古城之上,人族最精銳的三千名戰士,盡皆戰死,無一生還!
城上城下的屍身中不停流淌出得鮮血,述說著一段蕩氣回腸的哀歌!
……
“吾族的援軍哪去了?哪去了?!為何還沒來!”
當時的孟軻,一人矗立在北城之上,手起劍落,一顆顆妖族頭顱不斷被他斬下,他們脖頸處噴撒的鮮血,硬生生將他一身白衣素裹的衣服染成血紅色。
他!無比的淒涼而又無比的無助!
因為妖族,已經以如虹之勢攻城一月!十萬妖族先鋒整整攻城一個月,但人族卻遲遲不見援軍蹤跡!
對於妖族而言,只要拿下這座人族的千年古城,其余人族城鎮,將如探囊取物。
妖族的企圖,一直以來都是想佔領人間大地,去將人族的洞天福地佔為己有,此番,他們必將一鼓作氣、勢如破竹般的統領人間!
夕陽如殘血。
“劍聖,援軍還不見蹤跡!”
“劍聖,我們…”
有人族戰士回答了他的問題。
“閉嘴!此為人族古關,關內有著十幾萬百姓,吾等,唯有死守!在派人去求援兵,並告訴他們,人族古城若是失守,整座神州大地,誰也無法幸免於妖族的鐵蹄之下!”
孟軻幾乎是怒吼著說出這一番話來。
人族古城,於他、於關內百姓、於神州之上生存著的億萬萬生靈而言,都不可放棄的!
但是,僅僅憑借三千修士,如何能夠守得住?況且,這還只是妖族的先頭部隊!而且,妖族一直在補充新的兵源,
一直在源源不斷的、不停歇的攻城。 妖族…想把孟軻他們活活耗死!
人族古城,必須需要援軍增援。
古城牆上,已有人萬念俱灰,雙眼通紅,說話透著不甘,“劍聖,一個月了,我們每天都有派人去求援軍,可惜援軍呢?遲遲不見!我們…我們…”
他沒有勇氣在說下去。
但是有人替他說了出來,
“怕是我們已經被我們的族人丟棄了吧?”
“劍聖,哪來的援軍?我們沒有援軍了,人族…我們被我們的同胞、兄弟,拋棄了…”
無奈、不甘、憤怒、屈辱,在這一刻,所有的負面情緒充斥在了整座人族古城中。
妖族的進攻於此時暫時告一段落了。但是孟軻知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下一次妖族的進攻,守不住了…
“城內的居民,已經撤離多少了?”
“一個未走。”
“為何?”
“……”
孟軻站在城樓之上,向城內望去。
只聽十幾萬人齊聲呐喊道:“人族古城,死戰不退!”
“人族古城,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震耳欲聾的聲音此起彼伏。
自從來到此方世界,從未落淚的孟軻,在這一刻落淚了。
原來這雙裝得下天大地大的眼睛,卻是連小小的眼淚都裝不得,盈眶而出。
孟軻看了看所剩無幾的人族修士,心中死念橫生。
“大人,雖然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從沒修煉過,可我們世世代代便就住在這裡,我們的先祖,也曾上過戰馬,拿起戰矛,與妖族血戰過!還請大人放心,我等萬民絕不拖後腿,誓與古城共存亡!”
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向孟軻低聲說道。
孟軻皺眉,他不敢,不敢將這些百姓留下來,他們雖然看著練過一些武藝,但那都不過只是莊稼把式罷了,留在這裡,豈不是送死?
“誓與古城共存亡!”
“吾等生來為人,乃是天地共主,豈可向妖族卑躬屈膝?無非一死爾!”
“說的對,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城外,一眼不到盡頭的百姓,歇斯底裡般的都開始怒吼!
孟軻心中生起悲涼,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他們都有一個家,有父母需要孝敬,有孩子需要喂養,可今日…
該死的妖族!
該死的…那些人!
死守人族古關,不曾想到頭來竟然是這般結局?
何其悲涼!
孟軻手握神器浩然劍,劍指蒼穹!
他看向即將又要攻過來的妖族大軍…
用著悲涼的聲音、決然的語氣,喉嚨沙啞般大聲怒吼道:“人族的勇士們,拿起你們手中的利器!”
“拚死一戰吧!”
“這一戰,為的是我人族氣概!”
“為的是我們生而為人的尊嚴!”
“死戰到底!有死無生!”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在發出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聲音,
“人族勇士,死戰到底!有死無生!”
兩日後…
邊關城破,古城十余萬居民,全部戰至最後一刻!
血流不乾,死戰不休!壯哉巍峨人族!
五天后,神州大驚。
妖族攻關屠城。
劍聖孟軻陣亡!
拳皇葉流雲陣亡!
刀王古河陣亡!
神州最精銳的三千散修陣亡!
古城近十五萬百姓無一生還!
人皇軒轅於朝堂之上,大聲怒喝,
“凡吾人族子弟,從今以後,皆與妖族不死不休!神州內外妖族,皆格殺勿論!”
然而並沒有人知道,劍聖孟軻沒有死…
他在妖族破城的那一刻,身中敵方噬魂箭十余支,生機近無,昏厥倒地。
就是在這個時候,拳皇葉流雲將他托付給了‘神醫諸葛青’,並用自己的拳頭和生命,替諸葛青打出了一條生路,讓他帶著孟軻安然離去。
“兄弟,你不能死,你可是劍聖,只有你能幫我們報仇,你要好好活著,為我、為三千袍澤、為關內十幾萬百姓報仇雪恨!”
他、孟軻、三千散修,這些人被世人譽以為神州黃金一代修士,他們每個人都是人中龍鳳!
……
諸葛青將孟軻帶往了一處世外桃源。
事至如今,已經過去足足五年了。
諸葛青看著孟軻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不僅老淚縱橫。
當年,為了救孟軻, 他拔出了噬魂箭,但是肉體與靈魂的傷勢太重了,諸葛青不得不為孟軻削皮伐骨、洗髓易筋,如此一來,才算保全了他的性命。
在經過孟軻長達一年的沉睡,諸葛青才將他重創的靈魂修養正常,但…
保全住孟軻的代價便是……
脫胎換骨,容貌大改!
曾經的劍聖,是何等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可現在呢?平平無奇的相貌,放在人堆裡就像普通路人一般,再沒了往日身為劍聖的風采。
五年前,圍攻古城的妖族大軍,全部都是先天境界以上的修為,能夠在那場大戰存活下來,已經是萬分不易了。
若不是劍聖本就體質特殊,恐怕那一戰之後,世間便真的再無劍聖了。
“諸葛青,多謝你這五年的照顧,我想我得走了。”
孟軻站起身來,看著眼前山山水水,心中有無限惆悵。
“是去復仇?”
諸葛青問道。
孟軻搖了搖頭,“我需要一個答案,死在邊關古城的三千修士以及十五萬百姓,都需要一個答案。我想親口問一問人皇,為什麽人族的援軍遲遲未到!”
諸葛青欲言又止。
最終,他說道:“若是此番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劍聖已經死在了古城,活著的,不過是他留在人間的執念罷了。”
諸葛青有些不舍,“可你的身體…”
“我還能拿的動浩然劍,不是嗎?”
人皇歷二百一十二年龍潛月望日未時初,孟軻‘新生’,一人一劍,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