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傻瓜還跑回來了?”關貞琳不解道。

　　宗茜進入亡使化的最後階段。

　　原本素白的長裙，一抹鮮紅飛快渲染，轉眼就變成了一襲紅裙，她蒼白的雙唇此刻格外紅豔，就像是春天盛開的野罌粟。

　　地上流淌著無數如細蛇般蔓延的血水，周遭整片地帶，所有活生物的鮮血都從四面八方向宗茜腳下匯聚。

　　飛鳥走獸被抽血，蚊蟲軀殼墜落一地，陸航的皮膚滲出滴滴血珠，唯獨宗茜枯癟的肌膚再度煥發了光澤與血色。

　　涓涓鮮血沿著她細長的小腿慢慢上爬，逐漸編織成一件深紅的抹胸晚禮服，將白嫩的嬌軀完全包裹，她就像是一位盛裝出席的女王，從血泊中歸來。

　　陸航在不遠處，面色青紫，感到不適。

　　“為什麽感覺血液都像是要跑出來?”

　　不知為何，關貞琳淡然地從緊身皮衣的拉鏈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幾乎純透明的USB。

　　“究竟是被鮮血予‘認可’，還是被‘衝動’以反噬?就讓‘Zero’來見證你靈魂的強度吧。”

　　那個透明的USB仿佛插進了虛空中某個接口，在它上方亮起一束光，一個女孩站在那光束的中央，閃爍瑩瑩微光卻又朦朧。

　　銀色的長發漫漫地垂到了腰部，發梢卻漂浮在空中，她穿著仿佛睡衣的絲綢長裙，赤足，眨眼，審視。

　　這時宗茜眸子裡的緋紅之色已如血月之光，暴漲到了一種耀眼奪目的境地，兩顆犬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化作尖銳的吸血鬼之牙，但身體卻似石化般毫不動彈。

　　她的嘴唇翕動，似乎在輕輕的，淺淺的哼唱著不為人知的神秘咒語:

　　“(鮮花)　　、(歌謠)???、”

　　“(月光)　　、(死亡)　　、”

　　“(崇高)　　、(敬畏)　　、”

　　“(立足)　　、(大地)　　……”

　　這是源於吸血鬼族裔血緣深處的呼喚，是於血族之渦中凝聚的至高禮讚，也是歌頌鮮血、魔法與生命的優美詞篇。

　　“(上帝)　　、(恩典)???、”

　　“(吾等)???、(皆為)???、”

　　“(放逐)　　、(天使)　　……”

　　宗茜晶瑩的肌底接近半透明化，血管如同千絲萬縷的紅線在身上展現。

　　“(放逐)　　/(天使)　　……”

　　她渾身劇烈顫抖，兩顆犬牙突顯而出，凶相畢露，面帶猙獰。

　　足底之下，深入地表，一潭遠超視覺的鮮紅池沼已積蓄而成，強大的張力使表面凸出一彎弧度，仿佛隨時會有血泉噴出。

　　“她失敗了，不必再等了。”虛幻光影中的銀發少女纖手一指，像是在命令發起進攻，沒有多余的情感流露。

　　“遵命。”關貞琳很懇摯地道，高冷淡漠的她卻對Zero的話言聽計從。

　　少女空靈的聲音，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像是遠在天邊，仿佛來自另一片的時空:

　　“Link Star，連接成功，構成，解析，同調，轉化……”

　　關貞琳手中的偃月刀突然被閃爍著熒藍色微光的神秘粒子所覆蓋，它們猶如無數細微的像素點，在整個刀身上像一陣湍流般翻騰紊亂。

　　那不可言宣之狀是比魔法還要難以理解的法則與概念，雖然連絲毫的洞察明晰也做不到，但卻能感受到來自更高緯度的虛空能量在跌宕衝擊，

不斷輻射而出。　　“不好，宗茜危險了！”看到關貞琳偃月刀的恐怖異態，陸航感到十分不安。

　　他的額頭浮現一層細密的冷汗，一邊焦急地爭分奪秒，一邊不斷滲出血滴隱隱作痛，他強忍著被馬蜂蟄咬般的疼痛，也不在乎疼不疼了，直接把手指戳進泥土。

　　他在地上用手指深深刻了一個“△”，並和另一個“▽”交疊在一起，形成一個六個角的星形，為此指甲也掀開了，泥土把虎口的血染成了渾濁的顏色。

　　於是換了根手指，完成最後那包圍“六芒星”的“○”，接著他撫過還在滲血的皮膚，用帶著溫熱的血滴浸濕了雙手。

　　緊沿著“六芒星”的線條軌跡，均勻塗抹手上的血液，從神秘學的角度講，紋路之於精神，鮮血之於物質，即賦予法陣“血肉的依憑”，讓它獲得“真實”的色彩，最終一個鮮活如生的“六芒星”圖案便宣告大功告成！

　　法陣完畢後，陸航沒有絲毫停擱，馬上開始念誦禱告詞:“不被地獄所收容，不被天堂所接引，靈魂永遠囚禁在死軀的牢籠……”

　　陸航回想起無名煉金之書上標注的警示:切記一定是內心真正的信仰，否則瀆神之罪必不可饒恕！

　　‘我的信仰是什麽?我好像沒有信仰啊，不對！我的信仰不正是我自己嗎！’

　　陸航捫心自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回來就是為她祈禱嗎?真是愚蠢，一個被卷入的無關者，又能做到什麽呢?”關貞琳很不屑，仿佛看過了太多無濟於事的掙扎。

　　她手中的偃月刀呈現出一種完全解放的姿態，不但外形進化得更加威嚴可怕，還有岩漿般的輝火在刀身流光溢彩。

　　可陸航不再膽怯，迎著兩個隨時能將他撕碎的強大存在，無所畏懼，高聲呐喊:

　　“一直徘徊遊蕩在人間，陷入無限噩夢的可憐惡鬼啊！此刻，我向自己發出祈禱！祈求偉大陸航為其靈魂指引光明！”

　　“有人會把自己當作信仰來祈禱嗎?這個少年簡直瘋了，就是在自尋死路，愚蠢的人啊……”關貞琳覺得非常可笑。

　　陸航破釜沉舟，一股作氣。

　　“以吾之名！賜予宗茜最崇高的洗禮！讓瘋狂的靈魂得以平息！”他用著近乎嘶啞的聲音吼出最後一句禱告。

　　刹那之間，風雲驟起，異象顯現。

　　“六芒星”的圖案散發出耀眼的光輝，就像是一面接天的高牆，紅色血跡的法陣紋路懸浮而起，擴大數倍，猶如星軌緩緩轉動。

　　絢爛的光幕之下，他們的身形都被曝光成了若有若無的虛線，只能拚命遮擋洶湧的光芒，連偃月刀也被光潮震回了原型。

　　關貞琳一反常態，大驚失色。

　　“這不可能！魔法史上，即便聖城大主教聯合教徒為亡使祈禱，也只有寥寥幾次得到過‘主’的回應，而他僅僅徒手畫了一個‘六芒星’，自己一人念誦禱告詞就產生如此巨大的反應，這絕不可能！除非他是那釘死在十字架上的‘神之子’轉世！”

　　虛幻光束中，少女Zero的畫面變得有些破碎，就像加了馬賽克一樣，她輕聲地道:

　　“琳，不要盲目地猜測，這世上還是有向自己祈禱成功的例子，只可惜那家夥似乎把靈魂獻祭給了惡魔，成為了一個瘋王。不過以自己之名，為別人祈禱的情況，這個少年可能是有史以來第一位。”

　　“你剛才所說向自己祈禱成功的，指的是在吸血鬼中惡魔一般的存在，令人聞風喪膽的穿刺伯爵——德古拉嗎?”

　　“沒錯，向內心真正的信仰祈禱只是個謊言，除了向‘主’以外的任何事物祈禱都會被算作是瀆神，必將遭到儀式的反噬，那是為了清除異教徒的錯誤誘導，是那本煉金手抄的作者別有用心，而要想躲過神罰，除了向惡魔祈求垂憐，也別無他法吧?”

　　“也就是說惡魔的位階要比神明高嗎?”

　　“不正確，惡魔的位階沒有神明高，但可以做到‘影響’，或許德古拉是向另一種存在進行的祈禱，，Romaniar語又名龍之子，如果是向‘龍’祈禱的話，他為何能得到那樣強大的力量，也就不難理解了。‘龍’，那是超脫神與魔兩個對立位階的存在，祂既是惡魔，又是神明，無法形容，難以訴述。”

　　光芒褪去，漸歸平靜。

　　一條寬闊湍急的血之河奔騰澎湃，灌入只有鍋蓋大小的法陣之中，暴走的鮮血一滴不剩，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貌。

　　法陣上的血跡被蒸發得一乾二淨，圖案中心有幾行很像韓文字母的鑰匙扣字體，它們燃燒著磷火般的黑炎， 但很快就被風吹散了，像走過的沙灘一樣不留痕跡。

　　“這個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真的是普通人嗎……”關貞琳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第三階段的亡使暴走，竟被一場祈禱平息！

　　陸航拖著沉重的步伐，喘息不定，疲憊地走到宗茜身旁，想看看她是否安然無恙。

　　可一照面，他的老臉就燒得羞紅滾燙。

　　這誰頂得住啊！

　　宗茜的身上無比潔淨，一塵不染，皮膚比初見時還要白皙，像是跌落凡間的天使，她就那樣安靜祥和地躺著。

　　關貞琳脫下皮衣把她如玉的酮體罩住，而自己則穿著運動貼身的比基尼。

　　‘我的天哪！’陸航實在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抬頭望望天，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圓啊！

　　“他，我要了。”Zero的虛擬影像向前伸手，做了一個“攥緊”的動作。

　　“了解。”關貞琳頷首是從。

　　而後Zero就像按了快門的一束閃光燈，隱沒進了那枚小小的透明USB之中。

　　關貞琳把大刀橫在肩，放松地搭上兩條手臂，款步走向陸航。

　　宗茜很快穿好衣服站了起來，關貞琳的衣服大了很多，不過剛好套住她的身體，只露出精致的臉蛋和修長的白腿，雖然看上去松松垮垮的，但有種別樣的迷人魅惑。

　　她櫻紅的瞳孔像是鑲嵌了兩顆紅寶石，素雪的肌膚如新生胎兒那般，嫩得仿佛能擠出水，亡使階段最終化後的宗茜，徹底詮釋了何為吸血鬼少女的美豔。

　　她擋在陸航的身前，要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