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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無不可對人言》朗華大廈(32)
  第二天一大早,秦歡樂精神抖擻的從家裡出來,別看他租住在城中村,但早餐級別卻敢於叫板外頭那些五星級大飯店。

  用黃花菜和木耳絲勾的芡汁,醬香濃鬱的淋在脂膏豐腴的豆腐腦兒上,墊著塑料袋兜在不鏽鋼小碗裡,也完全無損於它內在的馥鬱。

  老板用剛剛收了錢的手,直接抓一把兒蔥沫、香菜、榨菜丁、紫菜碎灑在上頭,視覺效果引人入勝,嗅覺感受緊隨其後,寒冷的清晨升騰起嫋嫋哈氣,順著碗邊兒轉著圈兒的一吸溜,舌頭完整的被鮮香細膩包裹,秦歡樂感覺自己天靈蓋一發麻,都快升天了!

  村口路邊響起幾聲富含節奏感的汽車鳴笛聲,秦歡樂連跑帶顛的奔了過去,一拉車門,竄上了副駕駛的位置,回手將一袋子熱氣騰騰的醬香排骨包子甩向龔蓓蕾,“車費!”

  龔蓓蕾也沒客氣,兩手就著袋子捧起一個來,一大口咬上去,燙的直吸氣,還是停不下的大快朵頤起來。

  她把車窗開了一條小縫兒,鹵至脫骨的小淨排,在嘴裡一漱就乾淨,然後動作一氣呵成的將小骨頭向窗外一丟,瞬間被外頭仰頭等著的黃白花小野狗雀躍著叼起來就跑。

  秦歡樂有種老父親似的欣慰,一個沒忍住,舉起手又把龔蓓蕾的頭髮揉出一團雞窩。

  他最欣賞龔蓓蕾的一點,沒別的,就是接地氣、好養活!

  龔蓓蕾嘴被佔著,隻好抗議的拿手肘擋了一下,又奮力咀嚼了半天,才含含糊糊的問:“休息過來點兒沒有啊,你要是申請休幾天假,肖局應該也不會說什麽的。”

  秦歡樂拿起車裡龔蓓蕾喝剩的半瓶水,毫不避忌的仰頭就灌了一大口,“受嘉獎了啊,還休假?沒那麽嬌氣!昨天就是幼小心靈受到點兒創傷,今天一起來,瞧,又是生龍活虎一條蟲!”

  龔蓓蕾吃完了,擦著嘴打著火兒。

  這邊路況實在堪憂,早高峰人流密集,村口那杆突兀聳立的公交站牌低下,已經翹首祈盼的擠著百十號人,原本也聊勝於無的排著幾行隊的,可老遠看見一班“內存”趨近飽和的公交車半身不遂似的駛過來,人群立馬騷動起來,個個打了雞血,一窩蜂的擁上前去。

  有的人手裡還提著早餐,彼此免不了碰著、擠著了,即時就會升起幾句口角來,推推搡搡,喊喊叫叫,雖是寒冬臘月裡,卻也好一番熱火沸騰。

  龔蓓蕾避著行人,把跑車開得猶如龜神附體。

  秦歡樂平日裡大多數時間,也是搶佔公交車座位的一把好手,此刻抽離出來,仿佛打開了上帝之眼,走神兒的想著,果然是當局者迷啊......又神經質似的仰頭望望天空,不知那裡是不是也會有這樣一雙抽離的眼睛,在注視著蠅營狗苟的芸芸眾生呐。

  龔蓓蕾性子急,秦歡樂被迫幫忙看著路......前腳剛苦口婆心的安撫著龔蓓蕾的急躁,“花骨朵兒,你說話文明一點兒,大姑娘家怎麽活得那麽糙啊!別罵人聽見沒有!別罵人!”後腳就火速搖下車窗,探出上半身就開始獅吼功,“會開車麽,誒,說你呢!開著左轉向你往右邊開,大家都排著隊呢,就你來回來去的加塞兒,就為搶那一個身位,你怎不上天呢!”

  好容易開出了這段擁堵路段,倆人都急出一頭汗。

  龔蓓蕾擰開了音樂——紓緩旖旎的爵士,解恨似的吐槽道:“老秦,你腦回路和別人長得不一樣吧,啊?你說你又沒什麽負擔,工資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你也老大不小的工作了這麽多年了,幹嘛不換個好點兒的居住環境啊,這一天天的,不心累啊!”  “你懂什麽,”秦歡樂露出個品行高潔的姿態,一仰頭,“哥是內心充盈,不在乎外物牽絆,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如此才能懲奸除惡,不忘初心!”

  “群眾都比你過得好!”龔蓓蕾真不願意搭理他,突然想到什麽,小心的瞟了他一眼,才問,“上次紀隊舉證的時候,說在你家發現了一遝收據,數額都挺大的,說你......雇傭私家偵探了?神神秘秘的,是調查什麽的?”

  秦歡樂一頓,偏頭望向車窗外,“咱倆也算生死之交了,不妨實話告訴你。”

  龔蓓蕾豎起耳朵,做認真聆聽狀。

  秦歡樂悠悠的歎了口氣,意境深遠的說:“氪星毀滅,我遺落地球,怎能不全力搜找我的家人?畢竟我家裡,還有王位等我去繼承。”

  龔蓓蕾覺得再和他多說一句話都是多余,看到前頭路面空間充足,猛的一踩油門加速,秦歡樂差點兒一個馬趴懟到前車窗上,安全帶勒的腰子生疼。

  兩人各自憋著想罵娘的心情,想著這來日不易的美好生活,差點硬生生的都憋出內傷來。

  “紀隊......”緩了好一會兒,秦歡樂才開口,“這次到底幾個意思?我放出來的事兒,他沒再說什麽?”

  說到正經事,龔蓓蕾也就放下了一把上了膛的眼刀,老實回答道:“他......說不上來,剛開始我們都以為是針對你,是吧?你自己是不是也這麽覺得的?可後來錄像拍到了那個方臉的人是凶手,他也顯得挺高興,說案子搞定了,他也就能安心回省廳了......那感覺就像......我們所有暗自揣測過他是不是有意針對你的人,都心思特別黑暗齷齪似的,倒弄得我們都小人之心了一回。”

  龔蓓蕾等了一會兒,見秦歡樂沒說話,又問:“你心裡也怨恨過紀隊吧?你說,那個方臉到底會是什麽來路,弄死翟喜進不算,還非得‘哢吧哢吧’把人給撅成拚圖!那眼睛......嘿,你是沒看見那情形,有個女同事,當時看見就吐了!”

  秦歡樂白她一眼,“那女同事就是你吧?”

  “哢吧哢吧”和“眼睛”的作風,細想來實在像是宋子嫻的行為藝術,紀隊礙於上層壓力和個人臉面,回局裡敦促結案的動機倒也說得過去......秦歡樂微微蹙起眉頭......但醫院的監控錄像,怎麽有點兒通了人性的意思,從始至終都是該有的地方有,該沒的地方沒,一點兒不多余,一點兒不累贅......這就有些引人遐想了。

  醫院......是啊,市人民醫院......監控錄像......和這兩者相關的,不是還有個老熟人呢嘛,若上天真能伸出一隻無形的手左右萬物,眼下還空著一個大坑等它老人家來填呢。

  年枝從事封建迷信活動,騙取巨額錢財,被民警在事發當場抓了個人贓並獲,抵賴不得。

  翟老娘一見民警要帶走年枝,想著兒子的“頭七”一過,“事情”就不好辦了,加上這些天明裡暗裡的辛苦艱難,脆弱的情緒突然崩潰,連哭帶嚎的說要市局領導給她一個說法,死死抱著年枝的大腿不讓挪窩兒。

  民警聽著那連著哭音兒的含混控訴,似乎像是市局某樁案子的關聯人,正巧十幾根斷指的案子擺明了刑事案件,興許又是一樁連環大案,索性連案子帶年枝兩人,一起上交到了市局刑偵大隊。

  局裡剛結了一個大案,兵不強馬不壯,再連軸轉恐怕都要英年早逝。

  年枝只能暫且拘留。

  翟老娘一秒鍾也不願年枝離開她的視線,警員無法,隻得白饒上她也跟著睡了半宿拘留室的冷板凳。

  結果也巧了, 後半夜剛要提年枝的時候,又趕上鄰市的交警來通報,說在其市轄區的高速公路上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輛救護車的司機因為疲勞駕駛,撞上路邊圍欄,致副駕駛位置上一人死亡,其余乘客輕傷、重傷不等。

  那司機一開始還百般抵賴,說他是因為看見了一張青色人臉,突然趴在車窗上衝他齜牙,他心裡一害怕,才有了後來的應激反應。

  可後面受傷的乘客不願意了,拉著交警哭訴,說這司機以救護車的名義,一路勒索他們,那個副駕駛位置上的人分明就是個“黑社會”,一路上幾次中途停車加價,恐嚇著要把車上還吸氧輸液的患者及家屬,直接扔在路邊兒,家屬要報警,還被那人沒收了電話。

  交警警覺,即刻查了這輛救護車的車牌——根本就是民用車牌,沒有掛在任何醫院名下。

  這樣一來,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司機一慌,腦袋就有點缺氧,腦袋一缺氧,人就有點缺弦兒。

  他舉著右手一副玉石俱焚模樣的高喊:“我舉報,我舉報,都是延平市人民醫院的安保主任王大省讓我乾的,是他雇用我的,都是他,都是他,跟我一點關系沒有,我就是拿錢辦事而已!”

  前陣兒“1212”的案子也鬧得挺大,那邊不知怎麽了解到王大省是該案的關聯人,兩下裡一協商,就第一時間通報了那邊的審訊內容。

  這麽著一來,王大省被連夜“請”進了市局,年枝的事兒又耽擱了下來,白白又熬了後半宿,直到秦歡樂都走進局裡了,才被帶往審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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