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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無不可對人言》隱形患者(4)
秦歡樂一抬頭——下左右的窗口都亮著燈,只有魏大姐家的窗戶不僅暗黑,還嚴密的拉著窗簾,倒是還比較容易定位,只是他抬頭的動作和魏大姐叫喊的時間幾乎同步,卻並沒有看見什麽可疑的身影。

 心中存了疑惑,難免又隱隱帶了些偏見。

 這回來的人不少,人多力量大,魏大姐被夾裹在中間,沒再推拒,勉勉強強的跟著大家一起了七樓。

 但開門的時候,她是打死不肯前的,離得遠遠的就偏轉過身體,藏在一個民警的身後,聽著鑰匙插進鎖孔中暗沉的轉動聲,跟著頭皮都不住的發麻起來。

 門開了。

 魏大姐家安靜整潔。

 伴隨著第一個進入的民警按亮了玄關與客廳裡的吊燈,六十多平的房子便毫無保留的呈現在了眾人的審視之下。

 大家一同湧入,很快就逐一檢查完了屋內的各個角落,可門窗都密封良好,一切物品也井然有序,居然半點看不出曾被人擅自潛入的痕跡來。

 “大姐,你別躲著了,我們都看過了,屋裡沒人!你進來啊,嗨,你自己家你害怕什麽!你進來看看,屋子裡各處和你離開的時候,有沒有什麽變化,或者說異常,再者,你看看家裡少沒少什麽東西。”打頭的民警朝走廊裡的魏大姐使勁招了招手。

 魏大姐起初還有幾分遲疑,但走進來探頭環顧了一圈兒,見確實沒有什麽異樣,這才大著膽子到處檢查了一遍。

 查看之後,她自己心裡也有幾分不解,站在吊燈底下發愣,不住的喃喃著:“這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呢”

 到這時候,大家多少有點兒泄氣了,只是職責所在,還得繼續把流程走完。

 一個同事小跑著從外面回來,稍微帶點兒氣喘的說:“看了物業的監控,大堂的攝像頭壞了,只有電梯裡的,不過那個時段,沒有到七樓來的可疑人員,報案人說的那個是對門的男人吧,這個時間段,沒有出現過的。”

 難道是這位魏大姐被迫害妄想症?

 大家點了點頭,各自思忖了片刻,又不約而同的將視線望向了秦歡樂。

 雖然也沒太見過這個總是虛頭巴腦的電線杆子乾過什麽靠譜兒的事,不過人家到底曾經是專攻刑事案件的專業人才,這種時候適時的發表點意見還是很有必要的,至少條理清晰的來個一二三四,安撫安撫報案人的躁動惶恐也是好的。

 秦歡樂沒有什麽開玩笑的心思,他是真的覺得有幾分不同尋常。

 萬眾矚目之下,魏大姐不明覺厲的也跟著眼巴巴的看著秦歡樂,試圖從他那裡找到一些心靈的慰藉。

 秦歡樂之前的態度都是對事不對人,眼下刻意帶了幾分親切的讓魏大姐從下午洗完澡之後開始,給大家還原一遍自己的動線。

 魏大姐隻好同手同腳的進了衛生間,朝著裡面的浴箱一指,“我就是在這兒洗澡,我洗了大概十幾分鍾吧,就是洗頭髮的時間慢一點兒”

 大家夥兒都站在衛生間門口聽著。

 秦歡樂抬抬手打斷她,“你回來的時候,有沒有每個房間檢查過,家裡有沒有可能那個時間就進來人了?”

 魏大姐轉著眼睛想了想,搖搖頭,肯定的說:“我出門都有從外面拿鑰匙再反鎖兩圈的習慣,我今天回來看見門就是那些惡心的東西嘛,我不是還報警了的,你們也看見了,當時我記得,開門的時候,一定是反鎖了的!然後我一直在門口等著物業,然後你們又來了,然後保潔來給我刷門,刷了得有二十分鍾,再然後,我就關了門不可能有人進來的,窗戶都是從裡面鎖的,這裡是七樓,外牆什麽攀爬的抓手也沒有,而且即便爬牆,也很容易就能被發現吧,這樓下人來人往的,人都是不斷的。”

 從外牆爬進來,確實不現實。

 秦歡樂示意她接著前面的動線繼續說。

 魏大姐“啊”了一聲,走到洗手台前面,空手比劃了一下吹風筒的【】位置,“我就吹頭髮,一睜開眼睛,那團頭髮就在、就在這兒放著。”

 外頭站著的幾個同事,忍不住都回頭去四周打量起來。

 潘樹指著大門旁邊的一個單門的立櫃問:“要是真藏了人,這裡倒是具備這種可能性的吧,又能觀察到大姐的動作,撿起頭髮給擺回去,再回來藏著,一來一回,瞅準了時間,用不了十幾二十秒,我試試啊。”

 他說著,脫了鞋,模擬這可能的動線,藏身櫃子裡,確實能從窄狹的一條門縫裡,看清衛生間門口的情形,再快速出來,順手比照了一下垃圾桶的位置,快速跑到洗手台處,繼而折返回來掩藏好,一切和之前想象中的沒有什麽差異。

 如果這個藏身的可能性成立,那這人之後趁著魏大姐最後去廚房收拾碗筷的時間,提前藏身床底的動作,也就順理成章了。

 只是魏大姐確實是個利落的女人,床下的地板也幾乎每天都要擦洗一遍,所以地並沒有灰塵痕跡可供大家印證。

 那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問題了,這人到底是怎麽進來,又是怎麽出去的呢?

 如果這個人根本不存在,那之前大家推理的再熱鬧,也不過是臆想而已,畢竟秦歡樂打著手機燈光大概看了一遍,並沒有在立櫃和床下,看到明顯的毛發或衣物纖維等可疑的證物能證明魏大姐家裡真的進來過一個成年的男人。

 要是連這個也說明不了,那這個人是不是對門的鄰居,也就更加無從說起了。

 兩個同事逐一敲了走廊裡鄰居的門,除了不在家的,還有表示沒留意的。

 倒是之前那個鄰居大爺主動開門看了一眼,臉表情可謂一言難盡,朝著魏大姐很有幾分無奈的說:“我說小魏啊,你怎麽還鬧啊,就鄰居間這點兒事,你自己說說,都找過幾次警察了?你也真好意思啊,啊?”

 這數落的魏大姐自己都開始起了疑心了,想著難道真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做夢魘著了而不自知,把假的當成了真的了?

 她訥訥著沒接話,稍微有點兒垂頭喪氣。

 “大爺,那您這一晚,有沒有看到什麽陌生人,或者聽到什麽異常的聲音沒有?”一個民警忙追問了一句。

 大爺搖搖頭,嘟囔著:“沒見有陌生人。”便關了門。

 對門自然還是沒人的。

 再多的也查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了。

 大家又幫著再三確認了一遍魏大姐家裡的門的窗密閉安全性,便撤走了。

 不過看著魏大姐那副恐懼的神情,大家還是推舉了一個同事出來,在樓下守了一夜,看看情況。

 可直到第二天太陽高升,情況依然一切如常,什麽危險的情況都沒有發生。

 秦歡樂後半夜沒什麽事,稍微睡了兩三個小時,隔天午的精神倒還過得去。

 在魏大姐家樓下那個同事卻是實打實的熬了一宿,所以秦歡樂還得繼續幫著頂他一天白班。

 午還好說,過了中午,他眼皮多少有點兒發硬。

 潘樹沏了一缸子濃茶,順手給秦歡樂也倒了一杯。

 他午回家休息去了,眼下狀態倒還不錯。

 “小秦,昨天那事兒,你怎麽看?”

 秦歡樂後仰著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頸椎,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哈欠連天的說:“連著那臭豆腐罐子的事兒來說,要麽呢,就是那個人早有預謀,又是個天才罪犯,就是電影裡老演的那種,全副武裝啊,一點兒生物痕跡不留下這種可能性有,但不太大吧,你覺得呢?”

 “你是想說,要麽就還是那位魏女士,故意的針對他對門的鄰居?”潘樹跟著這個假設想了想,匪夷所思的笑了一下,“不至於吧,你看看她昨天嚇的那個樣子,和臭豆腐那事的時候,頤指氣使的狀態,可真是不一樣,我給她遞水的時候,碰著她手了,冰涼冰涼的,可不是演的!”

 秦歡樂立馬來了精神,笑的那叫一個猥瑣,擠眉弄眼的看著對方,嘴裡“嘖嘖”幾聲,“潘哥,你這樣不好吧?那魏大姐瞧著不比你大幾歲,再說現在社會這個這個,啊,姐弟戀正流行,你可別假公濟私的把持不住,背著嫂子起這個心思啊,我這‘掃黃揪三’的職務,可是掛在嫂子那個衙門口底下的,真要是發現了什麽,我可是絕不會向著你這頭兒的啊,你下手之前可得想清楚了。”

 潘樹都給氣樂了,“你這是緩過勁兒來的林蛙啊,不冬眠了?看來昨天和顏老師談的還有點兒效果,我就說”

 秦歡樂立馬舉著雙手投降,“錯了,哥,我錯了,求放過!”說著忙把濃茶一股腦兒倒進嗓子眼兒,嗆得直咳嗽,“咳咳,咳,還是說那魏大姐吧,咱就說一切犯罪,肯定都要講求一個犯罪動機,是吧?但這件事最奇怪的就是,從這大姐的描述來看,對方怎麽感覺像精神不太正常似的”

 “嗯?”潘樹正經起來,“怎麽說?”

 秦歡樂輕輕搖著頭,把昨天的情形在腦子裡又回想了一遍,“你不覺得嘛,那人就假設真有這麽個人吧,你看啊,不求財,不求色,往極端了說,他明明有充足的機會可以哢!”他抬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可也沒有!要是硬要把臭豆腐的事情,和入室的事情聯系在一起,那你覺不覺得,對方很有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勁頭?說白點兒,這麽大費周章一回,就為了惡心人玩?這不是神經病嘛!”

 表面確實是這麽回事。

 但潘樹又有點兒別的想法,“這魏女士的性格,也有點兒怎呼,有點兒刻薄,生活中沒準兒還真就有意無意的得罪過什麽人,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吧?”

 “你沒聽昨天那鄰居大爺說了嘛,沒見有陌生人,”秦歡樂不以為然,“我跟你說,千萬別小瞧那大爺,歲數大,可是門兒清著呢,估計那樓層裡來回來去的什麽人什麽事,都能摸著點兒影子,他說沒有見過外人,我覺得還是可信的。”

 “這就奇了哈,想不明白啊。”潘樹拖著長音抬起了眉頭,“誒,對了,還沒見她給她丈夫打電話說一聲的,我還想著呢,刻意的在旁邊觀察著,結果就是沒打!”

 “要麽是感情不好,沒聽說嘛,長期兩地分居的,”秦歡樂說話活躍了一下腦子,沒剛才那麽困了,站起身在屋裡邊踱步邊伸展著四肢,“要麽就是,她自己心裡也拿不準,到底是不是自己睡覺睡蒙了,老琢磨著是對門鄰居要害她誒?就沒人知道那鄰居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天天都不見個人影,就能把魏大姐這麽個‘孫二娘’似的人物,給嚇成這模樣!”

 他走了兩圈,正想問問好好最近的情況,尋思著有日子沒看見這小丫頭了,等啥時候放假,也該買點兒什麽小玩意兒去家裡看看她的。

 只是話還沒出口,突然抬手使勁揉了揉眼皮,兩眼圓睜的瞪著窗外,背著手朝潘樹喊:“潘哥,你來掐我一下,看我這是不是做夢呢!”

 “別鬧了,你自己掐自己吧,想掐哪兒掐哪兒,輕重隨意,豐儉由人。”潘樹可不著他的道兒,笑著就要出去往茶缸裡蓄水。

 可秦歡樂真沒開玩笑,他趴在窗台往外探身子,“不騙你啊,這魏大姐又來了,又來了嘿!”

 來了就得好好接待著,耐心勸慰著,甭管對方再是無理取鬧,也絕沒有放任對方坐冷板凳的道理。

 “婦女之友”加“街道義務調解員”潘樹同志,義不容辭的奔赴了第一線。

 “大姐,又來了,怎麽了?”

 明晃晃的日頭給了魏大姐膽子。

 她精氣神兒恢復如常,拉著潘樹的胳膊,一疊聲的說:“我查明白了!昨晚我一宿沒睡,七拐八繞的,總算打聽出了對門那人的底細,哼!果然不是什麽好玩意兒!是個蹲過大牢的你知道嗎?你肯定比我知道啊!”

 別的話, 也就算了,可這話潘樹是真不願意聽了,他強行打斷了對方的話,聲調比平時高了好些,“大姐,你這個觀念可不對啊,先不說你這是怎麽打聽出來的,這畢竟是人家的算了,就算他曾經確實犯過什麽過錯吧,可如今經過改造,刑滿釋放出來了,就不能這麽無的放矢的老戴著有色眼鏡看人呐。”

 魏大姐很有幾分難以置信的看著潘樹,眼裡無聲的控訴著,仿佛她滿心的期許是自己把這底細一抖落出來,昨晚的事情就可以直接蓋棺定論了一般。

 她尖銳的語調突兀的揚起來,“是不是的,可不是說出來的,行,你們昨天不是說沒證據嗎?難道還要看到我死了,才算有了證據嗎?”

 “大姐,你這就有點兒無理取鬧,不講理啊。”能把潘樹這個老好人氣成了這個樣子,秦歡樂隻好被逼著唱起了白臉兒,拉長了聲音和稀泥。

 魏大姐卻不肯就坡下驢,冷笑了一聲,“小警官,那咱們把話撂在這兒,你們現在就去查他,要真不是他乾的,讓我去磕頭賠罪都行!可你們要是不信不查,回頭等我真讓他給害死了,那我做鬼了也不怨恨他,就怨恨你們不作為,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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