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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無不可對人言》隱形患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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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金良的車,在出事前的最後幾個小時裡,行駛軌跡十分詭異。

 他幾乎是有意的繞過了所有市政監控范圍,溶入進波濤洶湧的細密巷道、城郊、無人煙的荒廢廠區,兜兜轉轉的繞著整個延平轉圈,寥寥幾次被監控捕捉到的畫面裡,也幾乎可以肯定,他的車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他去了哪兒?他要幹什麽?

 他最後呼出的電話,是給秦歡樂的,兩個人說了什麽,只有秦歡樂的一己之言,可信度尚且存疑。

 但別人對他的信任度,並不是他目前最關切的問題。

 他隻對詢問的人員說,孟金良電話約他在市局門前見面,至於後面的話,都被他暫時隱去了。

 情態過於複雜,他現在弄不清楚“不要進局裡”這句話,言下之意,到底是在提防誰。

 可無論如何,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老孟一定是知道了什麽重要信息,還讓對方不惜痛下殺手的信息!

 市人民醫院裡的手術室門前,團團擠滿了支隊的人,局裡領導也大部分都來了,人人臉上都帶著凝重。

 孟金良的好人緣,在這個時候顯現無疑。

 秦歡樂貼著牆根兒站著,太核心的位置,他擠不進去,也不想摻合,他隻想默默的在這裡祈禱......假使祈禱有用的話,他希望孟金良還能繼續活成“別人家的孩子”,用那完美無缺的優越感秀他一臉!

 他想要一個全須全尾的老孟......

 手術室的顯示燈滅了,門推開,走出一個纖瘦的老年醫生,是肖局動用個人關系,請來的外科專家。

 “怎麽樣?”肖局這時候不像個局長,更像個家長了,看著旁邊孟金良父母那悲痛的神情,還有支隊那群小年輕們惶惑無措的樣子,只能一馬當先的衝在了前頭。

 被這麽多“製服”圍在中間,受著無數雙“高射燈”的洗禮,老專家也有些壓力,只能有選擇性的把視線落點放在肖局身上,惋惜的說:“患者全身多處骨折,軟組織挫傷,肋骨斷裂還刺傷了肺和脾,出血有些嚴重,不過目前已經控制住了。”

 外傷再嚴重,總歸可以靠時間來痊愈,孟金良的父母相互攙扶著,多少緩出了一口氣。

 可肖局看出了對方的欲言又止,手拉住對方的胳膊,低聲問:“要是不方便,還是讓家屬暫時回避一下?你單獨和我講?”

 “不用了肖局,”孟父出言否定了這個提議,“大夫,你就直說吧,不管多嚴重,我們都能堅持住,肖局,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可從金良他從事這份工作開始,我們就有這份心理準備了,只是希望能夠完全的知情,也好、也好......”

 孟父身高和孟金良差不多,論身材,似乎還更魁梧一些,可幾句話說不完,眼神雖然還堅毅,語氣卻已經哽咽變調了。

 這悲痛的氣氛瞬間彌漫開來,不少女同事都被感染,跟著啜泣起來。…

 只是有肖局在,別人也不敢外露。

 孟母顫顫巍巍的拉住專家的袖子,淚眼婆娑的問:“我兒子,他到底怎麽樣了?是活不成了嗎?”

 專家歎了一口氣,“我們盡力了......”

 這話一出,孟母就腿軟的坐在了地上。

 “患者頭部受傷嚴重,伴隨顱內出血,幾次命懸一線啊,可他求生的意志非常頑強,”專家被迫無奈,隻好再次轉向理智冷靜一些的肖局說,“我只能說眼下他的生命體征算是暫時平穩了,但還要看能不能堅持過七天的危險期,不過,即便度過了危險期,恐怕也很難清醒過來了。”

 不知道哪個女同事沒忍住,一聲啼哭驟然響起。

 秦歡樂像後腦杓挨了一悶棍,伸手緊緊的抓著胸口衣服,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呼吸順暢一些。

 龔蓓蕾直接又蹲了下去,抱著頭哭出了聲音。

 小吳一拳狠狠的砸在了牆壁上......

 命運又再次玩起了猝不及防的伎倆。

 可只要不是絕境,就一定還有希望。

 秦歡樂不服這個結果,在短暫的情感衝擊之後,率先清明了過來,假使老孟的事故真有什麽蹊蹺之處,他秦歡樂別的不成,替老孟報仇雪恨絕對義不容辭!

 孟金良被從手術室推出來,直接推進了加護病房。

 手上還有工作的,被肖局安撫的勸回局裡去了。

 孟家父母也去補辦相關的治療手續了。

 秦歡樂趴在玻璃牆上向加護病房裡面看了看,昔日俊朗到帶一絲油膩感的老孟,此刻卻滿臉灰白虛弱,周身插滿了各種連接儀器的管子。

 電話響起來,秦歡樂沒看就放在了耳邊。

 “你還好嗎?”電話那邊顏司承問。

 這聲音春風化雨,讓秦歡樂猶如在慘烈蒼茫的寂寥沙場之上,驀然找到了一絲慰藉。

 “你知道了?”

 顏司承“嗯”了一聲,“看到新聞了,我猜你應該也守在那裡......你還好嗎?我知道你們是同學,還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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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我相信老孟的揍性,從年輕的時候就不服輸,事事都要做到最好,現在弄了個這麽又挫又憋屈的受傷方式,心裡肯定不服氣,所以一定會好起來的。”他頓了頓,“你是隻為安慰我,還是有什麽事情找我嗎?”

 顏司承聽出了他話裡幾分故作堅強的情緒,稍微等他平息了一些,才說:“現在大家的視線都被吸引開了,我是覺得,不如趁這個時間,把魏嵐的魂魄送走,你覺得呢?”

 秦歡樂沒想到是這件事,而且這件事嚴格說起來,還是他拜托顏老師辦的事。

 “也好,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盡管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可世界仍在運轉,生活仍在繼續,那麽多腳踏實地的工作,總要等人一步步去厘清頭緒。

 他又轉頭看了看老孟,悶著頭,向醫院外面走。

 剛轉出走廊,就看見龔蓓蕾期期艾艾的走過來,看見他眼圈一紅,低著頭說:“我剛送孟隊的媽媽上車,回去休息了,加護病房也不讓陪床,在這裡也是乾熬著......”…

 “好。”秦歡樂拍了拍龔蓓蕾的肩膀,與她擦身向外走。

 “老秦!”龔蓓蕾卻在身後叫住他。

 秦歡樂轉過身看她,不知道她還要說什麽。

 “老秦,”龔蓓蕾一雙大眼睛又紅又腫的看向他,“你當初,為什麽管我叫花骨朵兒?”

 這外號從龔蓓蕾到提前取證科報道那天開始,就一直跟著她了。

 秦歡樂蹙了下眉,沒想通對方突然問這話有什麽深意,平白的回答:“你說你叫龔蓓蕾,大保健問你是哪個蓓哪個蕾,我聽完說,這不就是祖國的花骨朵兒嘛,怎麽了?”

 龔蓓蕾眼裡又有了淚光,卻執拗的望向秦歡樂,“從那以後,你都沒有好好叫過我的名字,你是覺得我的名字不好聽嗎?”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出了老孟的事,大家心裡都焦躁,情緒也不好,何況還有顏老師在等著他辦正事呢。

 秦歡樂隻覺得龔蓓蕾最近無理取鬧的勁頭愈演愈烈,黑著臉擺了一下手,轉頭就走,“別沒事閑得跟我磨牙玩兒了,有這功夫回去查案子找證據去,老孟都這樣了,也不知道你是沒心啊還是少肝啊。”

 龔蓓蕾上前幾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強迫他與自己直視。

 “就是因為突然出了孟隊的事,我才覺得、我才覺得世事無常,有些話,我有些話......”她鼓足了勇氣問,“老秦,你是一直都不明白,還是和我裝傻?”

 “你說那天你哭了,我沒哄你的事嗎?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可真行!”秦歡樂狗脾氣上來了,一揮手打開她的牽扯,掌心在她頭頂使勁揉搓了一下,“行,為了防止世事無常,我得把這句道歉補給你,對不起了,我的親妹妹!別鬧了啊,哥哥真有事兒呢!”

 他說完急匆匆的走了。

 龔蓓蕾眼神卻越來越暗淡,最後連那點余燼上的火星兒也熄滅了。

 她在等候區的長凳上坐下來,腦子裡全是那些年在提前取證科裡,幾個人沒心沒肺的歡愉時光,那些時光要是裝裱成書,得有多厚啊......她想過一篇兒,撕掉一篇兒,像是在和虛無中自己一場飛蛾撲火似的全清投入,做最後的道別。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龔蓓蕾帶著一臉乾涸的淚痕,從醫院走出來,剛把製服的領子豎起來想衝進雨幕裡,就在門口看見了撐傘的蘇然。

 “你、你怎麽來了?”她帶著幾分愕然。

 蘇然扶著眼鏡框笑了一下,鏡片上都是細密的水珠,發梢也濕了,不知道在這裡已經站了多久,“我在店裡看到你們出來,問了問是來醫院了,我知道你沒帶傘,所以......”

 “你怎麽不進去找我啊,給我打電話也行啊,”龔蓓蕾一愣,“而且你都看見我了,不知道我是開車出來的嗎?”

 蘇然靦腆的笑了一下,“進去被你同事看見,會對你影響不好吧?再說我也不想打擾你......我看到你的車停在院子裡,要取車也還得有幾十米的距離會淋雨,我在這兒等你,剛剛好的。”…

 龔蓓蕾眼睛一酸,覺得此刻自己看蘇然,是不是也和別人看自己一樣可憐,只是蘇然比她更幸運一些,至少蘇然的這份心情,她是能讀懂的。

 她走進蘇然的傘下,看對方悄悄傾斜了傘蓋,卻讓出自己大半的肩頭淋著雨。

 “蘇然......”龔蓓蕾一扭身直接抱住了蘇然的脖子。

 蘇然身體僵硬了一下,手臂抬起來,試了試要回抱對方的腰,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龔蓓蕾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別......你別這麽快做決定,我不想你這樣做是因為同情我,或是可憐我。”

 龔蓓蕾看著他,卻愈發認定了自己的想法。

 同樣的雨幕下,秦歡樂從出租車裡下來,頭頂便撐起了一把傘。

 顏司承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的情緒,見雨勢大起來,乾脆攬著他的肩膀,將他盡量箍進傘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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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無聲的向樓裡面走。

 平心而論,秦歡樂最喜歡這樣的時刻:情緒不佳,有人陪伴,卻毫不呱噪。

 電梯裡,他有心想問一問顏司承怎麽大早上自己就先走了,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如果問了這句,那後頭就還會忍不住有無數的問題在排隊等著,對方既然三緘其口,他也不想強迫。

 電梯門一開,走廊裡的聲控燈閃了一下,又暗了下去。

 “哪一戶?”顏司承問。

 秦歡樂向走廊盡頭一揚下巴,“就是左邊......”

 他視線隨著話語,忽然怔忡的定在了走廊的牆壁上。

 目之所及,四圍牆壁之上,都附著著灼灼黑氣湧動般的紋理,宛如有生命的藤蔓,隱然間還在不住生長著,宛若將這條幽深的走廊,纏裹密布成了通向幽冥的入口。

 秦歡樂悚然一驚,不過撂了幾天,魏嵐家怎麽就成了這副樣子了?

 他下意識的向前邁了半步,擋在了顏司承前面,謹慎的向前探行。

 一切的源頭,仍然是魏嵐家。

 越靠近這裡,牆壁上的黑氣越翻湧濃鬱。

 秦歡樂彎腰去開鎖......附著在上面的黑氣與手部皮膚相接觸,微微有些灼燒的觸感。

 房門一開,一股濃黑撲面而來,在空中蕩起一個浪頭,又化散進了空氣中。

 魏嵐家裡幾乎成了一個黑黢黢的氣洞,盤根錯節的黑色藤蔓盤踞了這裡的每一寸空間,有些聚結粗大的交匯處,甚至已經隱隱結出了似是而非的臉孔形狀,被開門驚擾,正猙獰的朝著他們使力。

 “這、這什麽玩意兒啊?”秦歡樂緊緊抓著顏司承的胳膊,不讓他從自己的背後出來。

 “我們來得晚了些,”顏司承輕聲說,“沒想到她的戾氣已經這樣旺盛了。”

 “這也不怪你,”秦歡樂側了下頭,“要不是你今天提醒我,我恐怕還想著等到結案的時候再說呢,但是這樣,咱們還能帶走她嗎?”

 秦歡樂小心的向衛生間走去,在門口按了一下燈。…

 光亮一撒下來,房間裡居然又恢復了最原始的模樣,仿佛剛剛入眼的一切詭秘景象,都是幻覺。

 對這樣的事,秦歡樂略略也有些心得了,他抬手又關掉了燈。

 果然等視線重新適應了晦暗的室內,那些戾氣才再次顯現了出來。

 洗衣機滾筒裡,魏嵐的魂魄已經從四肢百骸向外蔓延生發成了一具扭曲的樹樁, 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胃中翻騰作嘔。

 “她這人活著的時候,就是戾氣太盛,又是被活活嚇死的,所以有了今天的樣子,也並不意外,但短短時間繁盛成這樣的,我也是第一次見。”顏司承在秦歡樂身後低聲解釋著。

 “那你還有辦法嗎?帶她走應該有難度吧?”秦歡樂試探的用手指觸碰了一下洗衣機邊緣的黑色,“嘶”的一聲,指尖立即冒起一片黑色煙霧,不過也讓他確定了這東西確實不是實體,沒點兒特殊的方法,恐怕真的難以移走,“對了,我看到這東西已經延伸到了樓道裡,那會不會影響其他的住戶?”

 “當然會,”昏暗的客廳裡,應聲走過一個人來,“戾氣會開花結果,最終讓這一樓的住戶,都死於非命。”

 秦歡樂一聽見這個聲音,真是霎那間頭皮都跟著炸了起來。

 聽不出誰,也不會聽不出這人啊。

 假史鳴。

 親,本章已完,祝您閱讀愉快!^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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