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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無不可對人言》鏡像無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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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陪我一起去?”秦歡樂纏上去,側著身子,幾乎是半倒退著,在站前廣場這麽擁擠不堪的地方,活生生像個給大明星開路的保鏢。

 不過人家明星看起來可是不領情的,“說了去就是去,你到底要問多少遍?”

 “不是我磨嘰,是你這好幾天都不和我說話,抽冷子來這麽一下,我總得問問理由吧?”秦歡樂想去拽對方的胳膊,手抬到一半,想到兩人之間最近的關系,十分謹慎的掐了個蘭花指,隻拿指甲尖掐住了顏司承胳膊上的一咪咪布絲兒,威懾的聊勝於無。

 顏司承微微頓住腳,冷眼睨他,“你做事情都是有理由嗎?那你把你最近這一系列飄忽不定的操作也給我解釋解釋,你說吧,我聽著。”

 秦歡樂張張嘴,“這個......”

 “現編的就不必了。”顏司承懟得毫不留情面。

 秦歡樂一哂,湊上去壓低了聲音說:“你和我鬧吧,怎鬧我都擎著,可我這次是執行公務,是絕不能有一點差池,出一點紕漏的,你別拿這事和我開玩笑,行嗎?等我回來,你再接著撒氣,讓我幕天席地,不吃不喝,跑圈兒跪鍵盤......都成。”

 顏司承沒說話,只是頗為認真的回望過去,四目相對了沒一會兒,秦歡樂這邊單方面就開始了火光四濺,半晌歎了口氣,不由分說伸手勾著顏司承的腦後,往自己臉側一按,壓著他的耳側輕聲說:“這人太多,別鬧了......我真頂不住,這段時間我心裡也亂得很。”

 車站本就是個南來北往的地方,見慣了依依惜別,以至這樣略顯親昵的舉動,被融進湍流的人潮裡,倒也並不顯得特別突兀。

 顏司承也不急著挪動,勾著唇角,幾乎貼到了秦歡樂耳廓的茸毛,陰測測的說:“你賣了我的東西,我也想通了,這麽些年珍藏珍視,卻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沒了也就沒了吧,如今對我來說,你就是我最後孤注一擲的線索了,有句話你說的很對......”

 秦歡樂喉間不自覺的動了動,“什、什麽話?”

 顏司承又向前湊了湊,幾乎用氣音說:“往後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說時遲那時快,最後一個字還沒跌宕進耳膜,與耳畔的濕熱相反,

秦歡樂的後背先行一步泛起了一層顫栗,縮著肩旁放開手,往後跳開一步,狠命的揉了揉耳朵,忍無可忍的說:“顏老師,我知道你如今心裡憋著火氣,可請你自重啊,請繼續保持你高貴冷豔的矜貴氣質,別自甘墮落被我帶跑偏嘍!”

 顏司承學著他的習慣動作聳了一下肩膀,“鄙人不才,活學活用。”

 秦歡樂緩了半天,猶覺耳邊溫度不減,腦袋一個勁兒的嗡嗡作響,帶著幾分頭重腳輕的妥協道:“行吧行吧,你想去就去吧,咱們一起出任務,就當......”

 “秦歡樂!”遠處一聲招呼,隨著嘹亮的聲音,跑過一個小年輕來,身量比不過秦歡樂,將將到顏司承耳朵的高度,不過一件樸素大方的黑色T恤下,卻滿是被肌肉隆起的健碩輪廓,身材可是一點兒不比秦歡樂遜色的。

 秦歡樂看過照片,所以知道這人是此次和自己一起執行押運任務的,叫武正凱,二十五六的年紀,青春正好,精力充沛,是延平周邊一個縣公安局的,這次和自己一個批次,被肖局統一借調上來的乾警。

 他神色如常轉過頭,朝對方點點頭,露出一口閃光的大白牙,“武正凱?小武是吧?第一次見面,幸會幸會啊,接下來咱們精誠合作,多照顧多照顧。”

 小夥子有點兒靦腆,但不掩幹練,背後背著的一隻雙肩包,就是全部的行李了,手裡卻提著一個巨大的塑料袋,隱約可見裡面的“花生瓜子火腿腸、啤酒飲料礦泉水”。

 秦歡樂額邊垂下三條黑線,“你這胃口,夠好的啊。”真拿這兒當春遊了啊?

 武正凱順著他的視線怔了一下,才恍然解釋道:“咱們去的時候沒有押運,領導和我說主要是為了熟悉路況和車況,為了返程時做好充足的準備,到西南那邊都是山區,就這一班綠皮車直達,路上得將近四十多個小時呢,我到市局報道的時候打聽了一下,聽說你最大的喜好就是......吃,旅途漫漫,我尋思著有備無患,這其實都是給你準備的。”

 顏司承在旁邊雲淡風輕的噴笑了一聲,卻讓人隻聞其聲未見其形,所以也沒有留下任何可堪指控的證據。

 秦歡樂老臉一紅,暗恨那個說自己“最大愛好就是吃”的同事,莫不是跟他有仇!

 “你也有心了,走吧走吧,快檢票了。”

 武正凱卻站著沒動,眼睛朝秦歡樂身邊的顏司承方向看去,“這位是?”

 秦歡樂上前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噓”了一聲,“這是我朋友,姓顏,具體身份我就不方便透露了,你也別多問,返程的時候咱們在明,他在暗,言盡於此,你懂我意思吧?”

 稀裡糊塗的全靠武正凱自己腦補,但他很快就鄭重的點了點頭,“我懂了,都是戰術策略,秦警官,你放心吧,我絕不會和任何人提起的。”

 秦歡樂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三人一起往檢票口走去,“不過你這稱呼得改改,別那麽正式,反正以後還得共事呢,就叫我老秦就行,我叫你小武,還是小凱,你挑一個。”

 武正凱笑道:“叫啥都行,那我叫秦哥吧,你叫我小武,原來同事都這麽叫,那顏......”

 秦歡樂一笑,“你不用特意關注他,我倆屬於單線聯系,你就當他不存在最好。”

 武正凱連忙鄭重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領悟到了第幾層的境界。

 現在飛機便捷了出行,不過對於異地轉運嫌疑人來說,還是不可控因素太多,所以火車仍是最多被選擇的交通工具,尤其是在遠距離押運的過程中。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在西南山區裡的一個地級市,叫之南市,山路曲折蜿蜒,為了避免頻繁轉換交通工具帶來的風險和不便,領導那邊幾次推演,還是最終選擇了這趟一坐到底的綠皮車。

 延平是始發站,到了臥鋪車廂也沒幾個旅客,居然還挺清靜。

 仨人都是輕手利腳的,動作也利索,很快安置好了行李,且都在一個包廂裡。

 秦歡樂是個中鋪,下鋪是小武,對著小武的下鋪是顏老師。

 小武把一大包零食往鋪位中間的小桌板上一放,就幾乎再也擠不下其它東西了。

 又等了一會兒,車身哏了一下,徐緩的開始向前行進。

 秦歡樂沒地方可坐,只能坐在顏司承的鋪位上,偏頭小聲問:“你暈車,坐這個還行嗎?”說著又忍不住小聲抱怨,“你也真是心血來潮,早和我說一聲多好,我也好給你準備些暈車藥,這四十來個小時,溜溜的兩天時間,完事緩不上一天,還要原路返回來,可有你遭罪的,你這人,真是不聽勸。”

 這邊聲音小,再加上行車有噪音,小武東一耳朵西一耳朵的,也就聽清了“暈車”相關的幾個詞,埋頭在零食袋裡一陣摸索,掏出幾包鹽津話梅來,“我買這個了,暈車可以吃點兒酸的,後期難受,還可以吃點兒榨菜。”

 顏司承不著痕跡的用胳膊肘懟開秦歡樂,對小武笑了一下,“我坐飛機暈,坐那種長途的客運車也暈,但這種火車倒是反而還好。”

 小武點點頭,“是,我知道的那些暈車的人,也大都是這樣的,那種沒有遮擋的三輪車,哦,我們當地叫三蹦子,嘿嘿,坐那車就很少有人暈。”

 他瞄了一眼旁邊的窗戶,起身去壓開關,“不是空調車就一點好處,可以開窗通通風,這樣也能緩解暈車症狀,不過我有一次去礦區出差,坐的也是這種車,吹了幾個小時風,下車一臉黑灰......”他手臂上的肌肉鼓了鼓,將窗戶推起一個手掌寬的縫隙。

 和緩的自然風穿蕩進來,激活了凝滯的空氣,確實讓人身心一松。

 秦歡樂眼睛瞟了瞟,站起身從最上鋪一起拽下兩個枕頭來,蜷在一起,塞進顏司承腰後與車擋板之間的空隙,小聲說:“你墊著這個坐,不累。”

 顏司承抬手要推,“我挺好的,你顧自己就得了,再說你拿了別人的枕頭,多不禮貌,回頭中途上來的乘客要用......”

 秦歡樂壓著沒讓他推,“沒拿別人的,我的,算我的......”

 小武懵擦擦的問:“顏先生,你腰不好?反正現在也沒啥人,閑著也是閑著,要不你趴下,我給你推拿一下?我學過......”

 “咳咳咳,不用了,”秦歡樂兩手一伸,隔在了兩人視線之間,裝模作樣去零食袋子裡稀裡嘩啦的一陣翻騰,也不知拽出個什麽來,撕開口子往嘴裡一塞,才發現是個麻辣鴨脖兒,覷著眼睛去看小武,“你這個小同志,心細的很啊,這個這個,解決了個人問題沒有啊?”

 小武本來要接話,聽到最後的問題又停住了,垂頭笑了一下,沒吱聲。

 秦歡樂咂摸著嘴,別說,味道還真不錯,麻香麻香的,辣中還帶著甜,舌頭在細碎的骨頭中靈活遊走,不放過任何一處肉質,眼珠子一轉,忽然有了靈感。

 “我說小武啊,你去市局報道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們支隊裡頭一個大眼珠子的姑娘?長得有點兒愣......不是,是硬朗,呵呵,性格特別好,仗義,豪爽,前不久還立過功授過嘉獎呢!那麽顯眼的人,你不能沒看見啊。”

 小武仔細回憶了一下,“秦哥,我就只是去報了個到,還沒正式上班,所以接觸的人有限,還真沒留意你說的人,怎麽了?”

 秦歡樂二郎腿一翹,吸溜著有些麻木的舌頭,斯斯哈哈的說:“這姑娘和我親妹妹差不多,我知根知底啊,真是個好姑娘,我瞅著你倆歲數差不多,嗨,乾咱們這行的,忙起來黑天白天連軸轉,這業余時間不富裕不說,耽擱著耽擱著,就成了王老五了,咱們支隊,別的不說,就盛產這個男光棍女光棍的,只能出口轉內銷了,可時候一長了吧,摸爬滾打的,大家夥兒彼此之間也分不出性別了,放眼望去全成了兄弟!你這新鮮血液,趁著還沒和大家那麽熟悉,還有點兒新鮮感,抓緊時間早下手為強,可千萬別慎著哈。”

 小武原單位的畫風大概趨於保守,讓這嗦吮鴨脖子的男人給侃得一愣一愣的,慌不迭的忙忙擺手。

 “你聽我的,”秦歡樂一拍大腿,語氣篤定,“我可是過來人!”

 “秦哥,”小武在他舌尖彈動的縫隙裡見縫插針,“我兒子都三歲了。”

 旁邊“噗”的一聲輕笑,顯然又是沒忍住。

 秦歡樂眼睛脫窗,差點兒閃了舌頭,“你、多大啊?”

 小武老實回答:“我二十五啊。”

 “那你......”

 小武彎眼笑道:“我媳婦兒是我初中同學,算青梅竹馬。”

 前輩過來人無話可說,覺得自己在做人這點上,還真是失敗的一塌糊塗,幹啥都慢人家一程。

 小武卻沒體察到這抹淡淡的尷尬,探身熱情的說:“秦哥,我初來乍到,又年輕,你是前輩,以後工作上還是多包含,多教教我。”

 秦歡樂乾澀的眨眨眼睛,“好說,好說。”

 列車已經行駛出了市區,眼前都是大片大片翠綠的田野,車身穿梭蜿蜒,如同穿梭在一片畫中。

 秦歡樂放下一包碎骨,擦了擦嘴角,深深的吸了一口這自由散漫的空氣。

 所以適度的抽離出原本的環境,還是很重要的一種修行。

 小武招呼了一聲,起身去上廁所。

 秦歡樂左右顧盼,看到沒人,傾身過去,看旁邊的人抱臂合目,一副假寐的悠閑樣子,衝口而出的質問忽然就煙消雲散了,抬手在車窗縫隙處試了試風力,壓低了聲音說:“別吹著風睡啊,容易著涼,要不你去我床上睡吧,中鋪風吹不著,沒人走動還安靜。”

 顏司承沒睜眼,淡淡的說:“正經躺下可能就不困了,這麽著挺好,還能聽聽過來人點撥後輩。”

 秦歡樂看著眼前微微翕動的眉眼,纖長的睫毛被天光映得半透明,嘴角也勾了勾,“行吧,你就損我吧,我估摸著你這生氣的過程也差不多到尾聲了,我不吱聲,只要你高興就行。”

 說是這麽說,人還是撅著屁股起身,兩手按住厚重車窗的鐵卡子,合力往下關窗。

 “啪”的一聲, 一個什麽不明物體貼著車身向後甩去,幾乎和秦歡樂來了個臉對臉,遮擋了前望的視線,讓他眼前一黑,不過瞬息間就被車身掠過,消弭不見了。

 速度太快,輕微的砸擊幾乎沒有引起多余的注意。

 只有那玩意兒和車窗接觸的落點處,還遺留下微小的一抹暗紅色液體,此刻徐徐順著玻璃向下將流未流,像條流星拖尾。

 窩草......

 秦歡樂關窗的動作一滯,腦中回憶起剛剛轉瞬即逝的一幕......那貼在車窗上與自己面對面的,分明是......一張嬰兒的臉啊!

 這尼瑪,是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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