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金良手邊幾頁空白紙,直接抓起來朝著小吳腦袋上扔過去,可惜沒什麽重量,沒有有效起到威懾的作用,只能聊勝於無的小小表達了一下憤怒,“也不是、也不是的,再給我說話抻著拽著的大喘氣,我就把你扔出去!”
小吳忙上前撿起紙張,又給領導規規整整的擺回桌子上,順便放下詢問記錄,也不敢再買關子了,簡明扼要的匯報道:“就是金維上學期旁聽過一段時間張輝給高年級上的選修課,但是他和宿舍的同學說,他去上課,主要是覺得張輝的助教為人比較風趣幽默。”
“那個人是什麽樣的人,你們跟進沒有,查沒查?”這就有點兒意思了,莫名其妙的將張輝串聯其中,說不定就能有些線索呢,孟金良正色起來。
小吳還沒說話,卻不想久未露面的劉茗臻徑直走進來,見到會議室裡還有旁人,臉色略微踟躕了一下,還是說:“孟隊,我想了想,有個情況,還是需要和你溝通一下。”
“孟隊!”龔蓓蕾愣頭愣腦的衝進來,“劉科長?你出來了?”她不明所以的想咧嘴笑一笑,又瞧著大家的臉色好像都並不輕松,不禁偷偷向老秦使了個眼色。
秋波傳送途中就落地上了,秦歡樂正愁沒機會和劉茗臻說話,從她進來,眼神就沒旁落過,一個勁兒的擠眉弄眼兒,“劉科長,可想死你了,快、快進來說!”
孟金良腦殼兒一痛,強行打岔道:“對了,說起同學的話題,我倒想起來一個事兒,今年是咱們警校畢業十周年,說好了等過一段兒,大家的時間搭得上了,就好好聚會一次,敘敘舊呢。”
秦歡樂一愣,“怎麽沒人通知我啊......”
“孟隊!”龔蓓蕾恍恍惚惚的賣單兒了一會兒,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拔高調門兒喊道,“是肖局那邊打電話到隊裡,說讓你趕快過去一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兒!”
孟金良不敢怠慢,立馬站起來,經過劉茗臻的時候,余光瞥向周圍的人,微微歎了一口,壓低聲音說:“你先回去,過了今天,一定給你個說法,我保證啊,別急!”又轉頭對龔蓓蕾說,“送劉科長回去休息吧。”
“孟隊!”劉茗臻欲言又止,隻拿眼神兒掃了一下秦歡樂,按下了話頭兒。
孟金良敲了敲局長辦公室的門。
肖局似乎是專門在等他,迎頭先笑了笑,又示意的朝桌子對面的椅子上一指,“來,金良,坐。”
孟金良揣度他情緒尚好,走過來坐下,“局長,您找我有事兒?”
肖局微微蹙了下眉,“延大那個老師的案子,還有什麽新進展嗎?”
孟金良將剛剛小吳匯報的情況提了一下。
肖局卻似乎不大認可,“都是一個專業,選課也好,旁聽也好,會有所交叉,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孟金良心裡有些犯嘀咕,試探的問:“您的意思是?”
“哦,是這麽回事,”肖局搓著座椅的扶手,面上一絲唏噓感慨,“這個死者的嶽父,你知道吧,是延大很有名望的老教授,如今雖然退休了,可在學界也還是有些地位的,他今天專程到學校,托了校長,輾轉向我表達了幾個意思,一個是向這些天為他女婿的事情付出辛苦的同志表示感謝,這個就不說了吧,第二個就是......”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孟金良一眼,“他說至今也沒查出來什麽,要不就算了吧,他女婿的死也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出事這些天,家裡的親屬、單位的同事、社會上的一些非議,讓他們一家,尤其是他女兒,感到十分心力交瘁啊......他的意思就是,自殺就是自殺吧,沒什麽不能面對的,就讓逝者早日安息,畢竟他女兒和外孫,還得繼續接下來的生活呢。”
孟金良抿著嘴,一番話聽下來,並沒有任何表態,停了好一會兒才說:“局長,您怎麽看?這畢竟是個刑事案。”
“立得住腳的證據呢?頭髮梢有點兒焦,這說明不了什麽問題!”肖局也猜到了他的反應,“我知道你的想法,要是換做一般的案件,當事人的親屬這麽急著結案,我也會比較懷疑,可是放在他們身上......都是知識分子,這種心情,倒是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如今人家是苦主,咱們這邊又遲遲沒有線索跟進,倒顯得辦事不力,拖累人家安葬似的,再者也不利於校園內部的穩定,最近延大多少有點兒人心惶惶,”他面上一絲無奈,“唉,總之人家和我打了這個招呼,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說,要是再拖下去,就要直接往省裡去溝通了。”
孟金良將局長的話顛來倒去的又仔細的想了想,輕聲問:“肖局,我只是想問問,這以自殺快速結案的想法,到底是死者嶽父的意思,還是他妻子的意思?”
“哦?”肖局聞弦音知雅意,雞賊屬性早都滲透了每個毛孔,拖了個長音,眼珠子快速的轉了轉,隨手接起了桌子上震動的電話,“喂?誒,老校長啊,你好你好,是,是,我知道你的意思,沒有,還沒來得及和辦案的同志說呢,你看看,我這一天啊,忙得腳不沾地,是,現在還在外面,等我回局裡了,就和他們通氣,好,好,再見。”
他說著站起身來,拿起包就往外走。
孟金良完全沒反應過來,怔怔的立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外面,問門口的同事,“那個,肖局人呢?”
“肖局?”同事煞有介事的一歪頭,“肖局他今天沒有回來過啊?”
孟金良眨了下眼睛,突然笑著搖了搖頭,“行!”他豎起大拇指,快速往隊裡跑。
“啪啪啪”的拍著手,孟隊語速都提快了兩倍,“所有人行動起來,吳兒,留兩個人,把金維室友提到的那個助教先密切監控起來,電話、郵件,活動軌跡,必須時時掌握,看和張輝近期的行動軌跡,有哪些交疊,切記打草驚蛇!剩下的人,全部放下手中的事情,給我查張輝的妻子,生活狀況、社會關系,一切周邊信息,一絲都不許放過,今天之內,我要全部掌握!”
“是!”眾人不管是否手中有活兒,都瞬間開始調整工作重點,全力配合著領導的安排。
只有秦歡樂不太找得準自己的位置,撓著耳朵站起來,小跑著跟在孟金良身後,去拽他的胳膊,“誒,誒,老孟,等等,我呢?”
孟金良迫不得已回過頭來,“乖乖的啊,老秦,好好把病養好,就是幫我了。”
秦歡樂苦笑一下,“別介啊,我還有剩余勞動力可以榨取,你就廢物利用一下唄!要不,要不我去劉科長......”
孟金良現在就怕同事們有事沒事把劉科長裹進來,急道:“別,你,那個那個,”他拍拍腦門兒,“這麽著,你就跟著去延大,監控住那個助教的行蹤,好吧?他在校內呢,就別管,你們就假裝繼續跟周邊同學啊、老師們,了解金維的情況,但如果他要出校呢,你們就即刻回報,然後我立刻給你們派支援,好吧!行,就這樣,啊!”
“那行......”又是話沒說完,孟金良就沒影兒了,秦歡樂自言自語的嘟囔,“監控誰啊?連個名字也不說,我還不如監控小飄去呢我。”
“小飄是誰?”龔蓓蕾背後探出腦袋。
秦歡樂向旁邊的小飄一指,“就她!”
龔蓓蕾看看門框,瞪了他一眼,扭臉就走。
“等等啊!”秦歡樂後頭又涎皮賴臉的追過去,“那助教叫什麽啊?”
龔蓓蕾從文件夾裡翻出一頁資料,往秦歡樂懷裡一塞,“忙著呢,自己看去!”
秦歡樂腳步慢下來,自己靠窗邊看了看。
證件照上面是一張清秀的男生面孔,菱角分明,鼻子挺立,就是眉眼間還有些青澀的味道,前額厚重的劉海兒,帶著微微的一點自然卷,倒是在書生氣之外又平添了一分生動。
孔騰達。
這個名字倒是不錯,可見是被家裡人寄予了飛黃騰達的殷殷厚望的,不過能讀到延大心理學的研究生,也算朝著騰達邁出了一小步。
“喲,不錯啊,連著拿了四年的一等獎學金,還是保送的研究生呢!”秦歡樂最羨慕學霸了,興致勃勃的又看了看他的家庭情況,才往局外走去。
途徑值班室的時候,他悄悄的對小飄說:“你進這扇門裡面去,看看裡面那位姐姐在幹嘛呢?”
小飄畏縮的向旁邊躲了躲,才不情不願的探了一顆頭進去,又像裡頭有火似的飛速縮回來,委屈的說:“在睡覺。”
她看到裡面的女人坐在桌前,雙手抱臂在胸前,雙眼緊閉......這應該是在睡覺吧......
秦歡樂聳聳肩,心想劉科長還能有閑情逸致的安心睡覺,就應該沒有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和自己談吧,他也實在不願意再去觸孟金良的霉頭了。
延大的暗潮洶湧都在岩壁之下,甭管師生們如何在私底下熱議,可正常的學習生活,依然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綠意漸漸盎然的校園內,此刻依然是一派青春洋溢的純淨氣息。
研究生宿舍樓下,兩個刑警都身著便衣,正在向宿管阿姨東拉西扯的了解情況。
只有秦歡樂蹲坐在正對著宿舍樓入口的大樹根兒底下數螞蟻。
他趕來找同事匯合的時候,就被分配了這麽個活兒。
根據同事之前的監控情況,那個孔騰達之前一直是張輝的助教,張輝出事之後,他一方面心理受到點兒衝擊,一方面也為了避嫌,自己主動提出請一個星期假,就在宿舍裡面看書,還說如果系裡或市局有什麽情況需要找他了解的,可以隨時去宿舍找他。
這態度不可謂不坦蕩。
倆同事那頭實在沒什麽閑篇兒可扯的了,間歇性的走回來,一人點了一根煙,自覺形象不健康,又往後撤了撤,掩在樹乾後頭。
“扯出點兒啥沒有?”秦歡樂問。
同事苦著臉,“為了監控他,詢問只是裝飾性的,我連這位宿管阿姨老家親戚離了兩次婚都知道了。”
秦歡樂看了看時間,“咱們換班吃飯吧,要不你倆先去,我在這兒守著,回頭啥好吃啥是雷,記得告訴我一聲兒。”
那同事一笑,“飯點兒,這人保不齊要出來去食堂吃飯呢,還是兩個人看著穩妥點兒,你先去吧。”
這也是從工作角度上的考量,秦歡樂笑著站起身,往食堂走去。
下課的同學們蜂擁著往食堂裡頭擠。
秦歡樂被人潮帶進去,也不往裡面走,隨便晃蕩了幾步,看著久違的環境,聞著複合的香型,觀摩著打菜師傅們一成不變的祖傳哆嗦手腕......饒有興味,卻也略覺遺憾——每個窗口都排著長隊,恐怕是無緣在這兒吃了。
又逆著人流擠出食堂大門,幾個外賣小哥極有技巧的越過他,飛速騎上電瓶車,一溜煙兒開走了。
秦歡樂沒想到現在大學食堂都能送外賣了,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啊。
新出來的一個外賣員看到他張望的眼神,順手往他口袋裡塞了一張卡片,程式化的念著宣傳語:“不費時不排隊,打個電話下樓取!”
秦歡樂一哂,也沒拿出來看,索性從側門走出延大,借著這個吃飯的空檔,打車往市中心而去。
黑色大理石的牆面,兩尊震獅頤指氣使。
秦歡樂摸了摸掌心的銅鑰匙,清了清嗓子,往商業銀行裡頭走。
中午吃飯的時間,大廳比較冷清,空空曠曠的沒幾個人。
大堂經理正在給前面的客人填業務單,余光瞥見一個身影不管不顧的往裡頭晃,忙叫道:“先生,您好先生,您要辦什麽業務?在這裡稍等一下。”
“哦,好。”秦歡樂抿著嘴傲嬌的點點頭,有意無意的將銅鑰匙從指縫裡露出來,微微磕在導引台的石面兒上。
大堂經理看在眼裡,快速指引前面這位客戶去相應的櫃台,才笑容可掬的轉回來,微微頷首,“這位VIP客戶,您今天來是?”
“沒什麽事兒,”秦歡樂矜持的根本不與對方直視,聲音含在嘴裡頭,都懶得張開,“來開一下我的保險箱。”
“好的,您稍等!”大堂經理叫了一個客戶經理來,很快帶他穿過安全門, 向銀行深處走去。
秦歡樂還是第一到這種地方,卻不得不壓抑著自己的眼神,亦步亦趨的跟在客戶經理身後,直到在下一道安全門前,才停了下來。
客戶經理微笑著看他。
他眨眨眼,也微笑著看回去。
客戶經理耐力沒他好,忍不住先開口道:“先生,請您輸密碼。”
“密......碼......”秦歡樂比比劃劃的拿出銅鑰匙,還沒亮出來,就趕忙又握了回去。
那頭客戶經理已經先一步滑開了門旁的密碼鎖盤,上頭的數字按鍵出現在眼前,明顯跟微芯片不是一碼事。
秦歡樂立馬眉頭一挑,不耐煩的說:“我上次來,不是你們的人幫我輸入的嘛,你直接輸得了!”
客戶經理眉頭一擰,“不會吧,這要您的指紋和專屬密碼同時匹配,才能打開門的,您上次過來,是哪位同事幫您輸入的?這可屬於違規操作。”
“就是那個嘛,不高不矮的那個,頭髮不長不短的,眼睛不大不小的......”他快速掏出手機,貼在耳朵邊兒上,“你等等,等等,我在銀行呢,什麽?這麽著急啊,那好吧......”他蓋住話筒,朝客戶經理小聲說,“急事兒,不好意思了,下次再過來!”說完就大步的往外走去。
獨留一頭霧水的客戶經理站在原地,小聲嘟囔著,“這保險庫裡頭不是屏蔽信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