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蜂擁而來的采訪請求,齊政自然不可能全部接受。
當然,形勢發展到了這一步,完全不接受采訪也是不理智的——又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再藏著掖著就不像話了。
齊政已經想清楚了,采訪這種事情是避免不了的,既然如此,不妨采取積極的態度,選擇一兩家適當的媒體,得到一個自己滿意的采訪結果是最重要的。這樣既不會浪費難得的曝光機會,也不容易被人捧殺。
現在的輿論氛圍下,齊政之於嘉谷體系,就像喬布斯之於蘋果公司,馬雲之於阿裡,完全代表了嘉谷體系的形象。
在幾經篩選下,齊政接受了央視記者和《中國青年報》記者的聯合采訪。
在齊政的要求下,采訪地點不是在現代設計與自然景觀完美結合的嘉谷總部園區,而是在荒涼的西北達拉特旗,嘉谷草原牧場中。
攝像機被安放在三腳架上,背景是長至腳踝的青青牧草和遠方隱隱約約的黃沙大漠。
身著緊致套裙的高挑美女央視記者唐瑾,看著眼前閑適的齊政,用優柔的聲音笑道:“齊董事長,找到您可真不容易呢,我是真的想不到會在西北大漠邊上采訪一位富豪。”
齊政淡笑道:“恰當的時間,可能不那麽恰當的地點,但不影響采訪效果,不是嗎?”
唐瑾巧笑嫣然:“不會呀,一切都恰如其分!”
事實上,央視和《中國青年報》剛開始聽到齊政在達拉特旗,也打算在這邊接受采訪時,很是驚詫,但隨即意識到這樣采訪效果也許更好,第一時間就同意了嘉谷集團的安排。
央視和《中國青年報》的聯合采訪,雙方顯然已經溝通過了,雖然青年報的記者也在場,但主要是以央視記者唐瑾作為主持人,對齊政進行采訪。
在攝影師做好準備後,嘉谷公關部人員也審核好了采訪大綱,唐瑾才對齊政笑笑:“齊董,那我們開始正式采訪了?”
齊政正了正身姿,點頭說道:“好。”
靳燕柔面對攝像機,臉上的柔美漸漸被端莊所代替,只聽她用熟悉的強調道:“眾所周知,民以食為天,食以安為先。農業是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產業沃土,是一個值得投身一輩子的事業。但一直以來,落後的思想觀念、落後的產業制度、落後的商業模式和落後的品牌建設,使得我國的農業的生產格局跟不上社會快速發展的要求。今天,一批先行者主動投身農業,積極改變這種現象,其中的一位先行者,就是坐在我身邊的嘉谷集團的齊政董事長。”
攝像頭轉向齊政。
唐瑾笑著遞出話筒,道:“齊董事長,聽說你是南大生物系畢業的學生,怎麽會進入農業這一傳統行業的呢?”
“我讀書的時候,遇到的一個問題困擾了我。我國是農業大國,但為何不是農業強國?作為茶業宗祖國,幾萬家中國茶企不抵一家不種植茶業的英國立頓;作為人參原產國和世界上最大的種植國,我國的人參價格不抵南韓人參的十分之一;我國特產中華獼猴桃被新西蘭引種改良,以奇異果的洋名以高出十倍價格返銷我國……這些都深深刺痛我的心。從那一刻起,我就開始關注農業了。”齊政的笑容溫潤,露出整齊的牙齒,給人一種可信的感覺。
這種故事,是非常經典的心靈雞湯似的創業故事,俗套是俗套,但公眾對此一向樂此不疲。
唐瑾笑著接話道:“創立嘉谷集團,就是你在農業強國方面的嘗試了?”
“沒錯,任何產業的進步和發展,都離不開龍頭企業的推動與引領。推動產業進步、引領消費升級、成就卓越企業,應該成為每一個農業企業家的信仰和追求。”
唐瑾眼眸含笑道:“說得真好。其實,一直以來,農業都是一個不起眼的行業,但我們也能經常看到各大媒體上‘農業的機會來了’、‘農業迎來黃金時期’等文章,這些文章有理有據,可謂秋毫明察,政策洞見。但看多了,不免頓生疑惑:農業的機會到底是來了沒有呢?對此齊董你怎麽看?”
齊政稍微嚴肅道:“大凡一個產業或某一個項目,總有一個進入的最佳時間,汽車製造業如此、IT業如此、文化產業亦然如此。但對農業而言,‘機會來了’的口號已經吆喝了十多年,甚至還將繼續吆喝下去。”
“對於農業圈內的人來說,其實不存在討論機會問題。畢竟,不管有沒有機會,該做的還得做。但不同背景的人談及農業,目光都會齊刷刷地盯向了政策,似乎只有出台了政策才有做農業的機會。”
“我也曾一度抱怨政策對農業的不作為,但突然在腦子裡閃出一個念頭:這樣想真的對嗎?我的父輩祖輩們,沒有政策的支持不也一直在做農業嗎?為什麽我沒有了政策的支持會抱怨?我做農業的理由難道僅僅是為了獲得政策支持嗎?”
“然後我終於想明白了:農業無所謂機會不機會,它只是適不適合,農業隻屬於有情懷的人。”
唐瑾眨眨眼:“農業情懷?”
齊政點頭:“農業不同於計算機,不同於汽車,它除了作為商品的屬性外,更擔當著對生命的根本維系。人可以不用計算機,甚至可以不穿衣服,但不可以不吃飯!正是由於農業伴隨著對生命的擔當和承載,所以選擇從事農業就必須默認這種責任,無可推脫。”
“然而,當下人們討論農業的發展機會時,卻僅僅討論它的經濟屬性和商品屬性,而剝離農業所承載的特殊使命。”
唐瑾笑道:“也就是說,回歸農業本真,既然人每天都要吃飯,農業的機會其實一直都存在,關鍵在於能否保持農業情懷,承擔責任,對嗎?”
齊政笑了:“對,因為有人從事農業產業,而有人只是在投機賺錢;有人生產的是食品,而有人隻把食品當商品。所謂的機會來了,實際上說得再通俗一點兒,就是賺錢的機會來了。”
“而一旦以賺錢為根本目的的農業,就是導致混亂的根本所在。沒有情懷,抓住了賺錢的機會,對農業來說,不是建設,而是破壞甚至災難:一是它掏空了政策,掠奪了本屬於農民的福利,導致產生了純粹的投機主義;二是破壞了農業自有的生態平衡,讓農業自身陷入急近功利的惡性循環;三是導致了糧食和食品安全,人人自危。”
唐瑾輕聲說道:“齊董的這個觀點,很特別呀,跟現在普遍推崇的農業產業化貌似有些相悖吧?”
齊政搖頭道:“我並非指責農業的產業化,但我反對一切以經濟效益最大化為前提對土地掠奪式的產業化之路。我也無意否認現代農業的生產效率,但我反對一切在農業生產方式上的崇洋媚外。”
“我很推崇講究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中國文化。中國傳統農業正是這一理念的最徹底和最全面的體現,它順天時而作,視土地為生命,尊重生物本性,注重作物之間的和諧共處。正因為這樣,中國的土地墾種千百年仍然肥力常新,而不是如今在隻種不養的掠奪式利用下,土地肥力下降並不需要千百年,也不是幾十年,只是幾年而已!”
“我的父親也是一位農民,他能根據當年的天氣情況,清楚地預見來年不同作物的收成,也能夠根據氣候特點選擇把不同的作物種植到不同的地塊來預防病蟲。他可以睡在床上根據半夜的風聲,準確判斷第二天的是刮風下雨,並提前預備是收稻還是種豆……如果用現代的學科來劃分,父親至少相當於現在的土壤專家、育種專家、病蟲防治專家、肥料專家、氣象專家、養殖專家等等的總和。但父親這樣用他全部生命傳承人類最先進農業生產技術的農民,在當今中國種地是沒有發言權也不受尊重的。”
“但我們嘉谷體系很尊重這樣的農民,尊重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傳統種植理念,一直以來探索的也是一條既能保證效率,又能尊重生物本性的農業發展之路。”
齊政停頓了一下,指向外面的草原說道:“嘉谷牧場選擇落戶這裡的時候,很多人嘲笑,在達拉特旗這樣植被十分脆弱的地方,嚴重的沙化和化肥過用導致的土地鹽鹼化,需要花多大力氣才能改變過來?”
“但我們與本地的農民合作,將他們培訓為現代農民;他們也把幾千年的種植經驗傳承給嘉谷……你看,牧草長起來了,而且越是艱難的環境,牧草長得得越好。等我們把奶牛養起來,實現農牧結合,大量的牛糞正好還田,能夠把這一片沙地改善過來,扭轉沙漠化。”
唐瑾也望向外面蔥蔥鬱鬱的草地和遠方天際的沙漠,有些感動道:“嘉谷體系能一直生產出超凡的產品,大概就是因為一貫秉持著這樣的情懷和理念吧?”
齊政粲然一笑:“這麽說我是很高興的。其實我們嘉谷體系上下,可能是對農業的情懷,也可能是對家鄉的情懷,可能是對家人健康的關愛,也可能是因為對某一個作物的特別愛好……總之,大家都因為某種機緣巧合乾起了農業。這種農業往往不是以盈利為核心目的,所以總能堅守‘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底線。”
唐瑾美目一顫,問道:“那麽,齊董,在你的心裡,嘉谷的核心目標是什麽呢?”
“核心目標啊……”齊政目光深邃,平靜道:“嘉谷的核心目標,大概是生存下去,以良心良知良智,扎根農業,耕耘未來吧!”
“很真實,也很感性……”
“現代農業缺乏的,可能就是這種感性吧……”
采訪一共進行了一刻多鍾,等到後面的攝影師結束錄製,唐瑾放下話筒,感慨道:“齊董,謝謝你,我感覺認識到了一個全新的嘉谷,也衷心希望嘉谷集團能改變我國農業的未來。”
“謝謝,承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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