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知道啊,前兩天碰到一起吃飯,不知怎麽的就說讓他到我的組,或許是眼緣吧。”常教員感慨,接著道:“你就別監察,有意思嗎,這個監察不就是隨機抽一組看看就得了嘛,上一組你不是看過了嘛,交差了就行了。”
“趕我走?”
“你一個總師在後面坐著,他們容易緊張,飛得不舒服。”
“行,行!你話都說出口了,我也不能駁了你的面子。只是……幸好你肯打電話給我,萬一我把他掛了,他都沒地方哭去!”陳逸意思深長道。
常教員聽出了陳逸話裡的一絲其它意味,皺眉道:“又怎麽了?”
這個“又”字就很精髓,常教員對公司的很多決策其實意見很大。更讓人惡心的是,很多決策針對的是副駕駛和學員。用他的一句話來說,副駕駛和學員就是石頭裡蹦出來的?這麽搞就是不把他們當人。
現在公司很多機長就是從那個時候的副駕駛過來的,對公司沒有半點兒歸屬感。備份沒辦法,死規定擺在那兒,若是說抓飛,那是不可能的。任你調度急得上竄下跳,我就是不飛。
因為調度不過來,取消航班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副駕駛的時候因為要聘機長,忍氣吞聲。等聘了機長,就硬氣多了,平時依著規矩,想跟以前一樣做牛做馬,不可能。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現在公司內部矛盾積難重返,還不是自己作的?
有些領導氣不過,想要在複訓檢查或者年度機長檢查中,授意檢查員掛了那些“不聽話”的機長。只要這些檢查不通過,就會降到資深副駕駛。
可現實是,且不說檢查員願不願意聽你的,下絆子。很多檢查員資歷擺在那裡,領導的話對他可能會有影響,但是絕對不是絕對。
領導的意思可能會讓檢查員的通過標準提高一些,但是,無下限地故意不讓人過,很多檢查員還是做不出來的。機長又不是傻子,是不是故意的,八成還是看得出來的。
況且,既然都放機長了,水平自然已經擺在那裡。正常,或者稍高的標準對大部分機長來說,壓力並不是很大。所以,那這種事兒對機長的威脅並沒有想像得那麽大。
同時,現在模擬機的要求越發細致規范。之前的疊加故障已經是明令禁止了。
這也是波音公司的意思。按照波音的說法,飛機是非常安全的交通工具,很多重要的系統都有備份。出一個故障已經是小概率事件,兩個,三個的故障一起出來基本是不可能的。模擬機本來就是現實航班的延伸,這種不符合實際的訓練或者檢查方式是不能接受的。
沒有了疊加故障,模擬機檢查的難度其實是降低了,所以很多機長也沒以前那麽在乎了。
曾經就有一次模擬機檢查,檢查員套娃似的,疊了三四個故障。結果,那個機長技術極為硬核,硬生生挺過去了。雖然,檢查通過了,反手就告到局方。模擬機現在都有錄像,檢查的過程一目了然,之後那個檢查員就被擼了。既然撕破臉,機長也不想再待了,都沒跟公司談,直接找了律師,打官司。官司打了整整兩年,最終,機長還是跳槽了。
自此之後,機長跳槽的越來越多,有的不在乎在家待個一兩年也要走。
這種矛盾將來只會越來越尖銳,畢竟現在的副駕駛和學員還不如以前呢!而且聽陳逸的話,似乎又要整么蛾子了。
“集團那邊空降了一個新的董事長過來。
”陳逸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最近公司財務方面有些問題,公司想要節流。” 常教員眉毛一揚,奇怪道:“然後呢?”
“然後就是模擬機檢查不通過,後續補充訓練的費用自己承擔!”陳逸道。
“以前不都是這樣嗎?兩次不過,自己掏錢!”常教員想了想,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你是說,一次不過,第二次就要掏錢?”
“可不是嗎?”陳逸臉色亦是難看:“不僅如此,現在學員多,照董事長的意思就是優中選優。改裝期間,理論改裝檢查,初始改裝檢查不通過,先回學員隊冷靜三到六個月,具體時間看表現。副駕駛一級航線檢查不過,暫停轉升三個月。”
“這是瘋了吧,學員期間,檢查一次不通過不是很正常嗎?有多少檢查員為了名額掛學員他不知道?動不動就三個月甚至半年, ATPL過期可怎麽辦,還不是公司掏錢?”常教員義憤填膺:“公司現在都這鬼樣了,各掃門前雪,決策還越來越過份,怎麽想的?”
“反正疼的又不是他們,誰管學員死活?”陳逸一攤手,他也是無可奈何:“以後副駕駛的轉升也會越來越難,公司已經很久不來新飛機了,放機長也比以前更慢了。”
“哼!”常教員冷哼一聲:“就逮著學員薅羊毛,柿子挑著軟的捏,領導還是深諳此道啊!之前降學員工資,現在都往人家兜裡掏錢了,厲害!”
“至於那放機長,去年就放了一個,真是奇葩。”常教員道:“人家來不就是為了放機長快一點,工資高一點嗎?現在放機長的速度快比得上三大航了,工資的差距也沒以前明顯了。你再看看人家的工作環境,航班時刻,這公司還怎麽待得下去?”
常教員一股腦地把對公司的怨氣全都倒了出來,陳逸在一旁聽得也是苦笑連連,現在公司就是一艘到處是洞的大船,陳逸隻願自己在職的時候不要傾覆就可。
“師父,要不是你打電話,我把他給掛了,那他可就耽誤了。”陳逸鄭重其事道:“雖然師父你以前從來不給徒弟鋪路,可現在不同了,如果還是以前那般,等師父你退休,他別說聘機長,能不能拿到航線照六兩說。”
常教員露出一絲思索之意,時代變了,他進公司那會兒,公司氣氛是何等和諧,如今怎就變成這般模樣?難道臨近退休,就要做那鋪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