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常教員輕輕哼了一聲。他也是頗為心疼這個小徒弟,但是不接著這件事給徐清敲個警鍾,將來指不定出什麽大事。
連面對穩定進近這種原則問題,徐清都表現得不夠堅持,說明問題已經很嚴重了。
人太飄,就容易忘記自己是切割了。
不穩定進近的問題,換作旁人遇上怕是要傷筋動骨,差不多能延誤一到兩年轉機長。停飛,降級那是板上釘釘的。由於不穩定進近的前科,很可能會被飛行部列為重點關注人員。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個“黑名單”,會對轉升平添很多阻礙。
所以,民航業裡有句話。轉升快屁用沒有,升得穩,不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一味尋求轉升的速度,導致根基不牢,出了一次問題,很有可能會被打回原形。尤其是在現今民航業飛行員逐漸飽和的情況下,航空公司對飛行員的忍耐度已經越來越低。飛行員只要一步踏錯,要重新站起來付出的代價可是無法想像的。
“自己犯傻也怨不得別人。”徐清歎道,他也不準備爭辯了,公司想怎麽處罰他,他接下便是。
嶽揚教員看這架勢再問下去也沒啥意思了,反正徐清他們犯的事是鐵案,今天喊他們過來也就是詢問細節,將來是要作為反面教材宣傳的,也就是每次安全會PPT內容裡,很長一段時間徐清都要榜上有名了。
徐清打算不再辯駁,伍教員看樣子也是認命了,嶽揚教員索性將事情全部交給了安監部年輕人身上,由年輕人完善事件細節,他則是扯著常教員往外面走。
嶽揚將常教員拉出來,心裡是存著一些其它想法。
常教員跟嶽揚一直不對頭,待到四下無人之後甩開嶽揚的手:“有屁快放!”
嶽揚嘿嘿一笑,樣子竟是有些諂媚:“老常啊,咱們公司要換東家你肯定知道吧?”
“都是老掉牙的消息了,說這乾甚?”常教員不耐道。
“華航你知道的,就是一群貔貅。據我所知,華航高層已經在開始研究降薪了。現在確切的消息是,省內落地費要降百分之三十。”嶽揚恨道:“後面過夜費,高原補貼也要調整。”
“你又不飛高原,也很少過夜,氣啥啊?”常教員不屑道。
常教員話是這麽說,心裡確不是這麽想的。
省內航班是他們這些老教員的工資大頭,現在落地費大砍三成,是有些傷筋動骨了。
嶽揚幽幽歎道:“老常你還有兩年就退休了自然是不所謂,我可是還能飛個十幾年呢,可不能任他們吸我的血。”
“喲吼,難不成安監部老大要腳底抹油?”常教員打趣道。
嶽揚也不覺著尷尬:“我聯系了樂途,那邊同意了。”
“要去你就去唄,特意告訴我幹嘛?難道還要我給你辦一場送別儀式不成?”常教員已經開始失去耐心,他跟嶽揚本來就不是一路人,跟“仇人”說這麽多話著實不舒服。
嶽揚被常教員諷刺竟是沒有絲毫怒意,反而有些扭捏:“樂途另有條件,他們是想讓我也把你和你的徒弟徐清一塊兒勸過去。”
常教員被嶽揚一通話驚得都是愣了一下,旋即拍手稱快:“沒想到堂堂局方委任代表也會被人當槍使。”
嶽揚臉色微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能有什麽辦法?
樂途航空不缺他這麽一個局方委任代表。好在樂途航空對常教員和徐清很有興趣,所以才想利用嶽揚將常教員和徐清挖過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樂途航空就是把嶽揚當成了工具人,著實有些丟了面子。
樂途航空對徐清一直都有興趣,但是他們也知道對徐清有興趣的可不止他一家。
樂途航空家底還不算殷厚,跟其它龐然大物硬碰硬實在不智。而且他們跟徐清之間並無交集,沒有門路,縱然有心,也是無力可使。
然而嶽揚主動找上門來,樂途航空原本沒有引入嶽揚的心思。但是徐清的去向一直撲朔迷離,這讓樂途航空又起了心思。
若是嶽揚能施展手段把徐清忽悠過來,他們也不是不能捏著鼻子收下嶽揚。
至於常教員,樂途航空另有安置。
“晚了!”常教員低沉道,就欲離開,他已經厭煩再待在這裡。
“哎哎哎,別急啊!”眼看常教員欲走,嶽揚趕忙拉住常教員:“老常,老常,樂途是讓你過去做領導的,你別忙著拒絕啊!”
樂途航空如今發展迅猛,已經有點兒步藍天航空後塵的跡象。樂途航空的高層急需一些懂得一線員工疾苦,有足夠威望可以讓一線員工信服,又具領導手腕的人才。
常教員幾乎就是最完美的人選!
他們不在乎常教員即將退休,就算退休了,不能飛了,飛行部副總經理的位子可是給常教員留著呢。
一般來說,飛行部總經理的位置市現役飛行員兼任,所以常教員退休後只能委屈他做副手了。
飛行部副總的工資也不比在飛得時候少,還不用起早貪黑地工作,嶽揚看來算是相當不錯的條件了。
可是常教員想都不用想,直接揮手拒絕:“沒興趣,都沒幾年折騰了,還跳槽?沒那麽閑!”
嶽揚也是憋屈得很,自己這麽低聲下氣,還不是照樣被常教員拂了面子?可是為了“錢途”他也不得不忍氣吞聲:“老常,你不想折騰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也要想想你那小徒弟啊?你沒兩年飛了,他可是才剛開始呢!”
常教員已然跨出的腳步頓時收了回來,緩緩轉頭盯著嶽揚:“你什麽意思?”
“這不明擺著嗎?”嶽揚笑道:“你那小徒弟出盡了風頭,公司都快壓不住他了,有些心胸狹窄之輩可就不樂意了,比如,咱們的飛行部總經理。”
“而且上屆飛行技術交流大會,徐清可是生生從華航嘴裡搶來的冠軍。當時領隊王天楊現在已經是華航波音機隊的機隊長了,他想整治徐清,還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兒?”嶽揚細心地給常教員剖析利害。
不過嶽揚此人心思詭譎,七分真,三分假,利用的還是常教員不問世事的弱點。
於琦確實看徐清不爽,也下了絆子,但也僅僅限於下絆子,不敢再多過份之舉。
於琦也不知道現在外面多少公司眼巴巴地等著徐清出走,真要把徐清逼急了,大不了一走了之,有的是公司想要“接盤”。
之前飛行技術交流大會,徐清力挽狂瀾,從華航手裡搶過冠軍確實讓王天楊很是不爽,王天楊現在也確實是華航波音機隊機隊長。但是王天楊雖是記仇之人,卻非心思惡毒之輩,不會特意針對徐清。所以,嶽揚對徐清未來坎坷之路的描述其實並不準確。他利用的無非就是常教員的信息不對等而已。
然而,嶽揚哪裡知道他這一番話落到常教員耳朵裡,心裡起的卻是另一番波瀾。
徐清之前和他透露有意跳槽到一家新公司,但是至今還未成行。徐清對藍天航空沒什麽歸屬感,能讓徐清遲遲做不來決定的只有他這個師父了,徐清想陪他走完臨退休的最後兩年。
常教員一輩子都奉獻給了藍天航空的母公司。即便現在天海集團或者藍天航空都是腐朽不堪,但是曾經也給予過他一段歡樂的時光,也將他一個沒什麽錢的戰鬥機飛行員培養成了一個萬貫家財的民航教員。
常教員是一個念舊的人,他是打算在藍天航空退休了,不走了。可若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徐清繼續留在這龍潭虎穴之中,那便是自己的自私了。
或許,該是他主動勸徐清離開這是非之地的時候了。
看著常教員臉色陰晴不定,嶽揚分外得意。
兩人雖說是死對頭,但是嶽揚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常教員面前是何等世俗,拿錢和權去誘惑常教員根本沒用,只有打感情牌才能說動重情重義的常教員。
眼看常教員有些意動,嶽揚決定再加把火。他神秘兮兮地湊近常教員,說道:“老常,前幾天我看到了MAX的副駕駛培訓名單,你猜我看到誰了?”
常教員眼皮一跳,心中頓生不妙。
果不其然,嶽揚說道:“徐清,你家小徒弟上名單了。”
“不可能!”常教員當即否認:“名單出來的時候我看過,沒有徐清!”
飛MAX有多坑,常教員這種深知內幕的人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所謂的公平抽簽也只是在剔除掉教員或者領導子女之後的抽簽而已。
常教員雖說現在話語權已經大不如前,但是還是很飛標說了一嘴。這本就不是什麽大事,飛標也樂意做個順水人情,沒有選徐清。
名冊出來的時候,常教員還可以去看了一下,確認徐清是不在的。
嶽揚蔑笑:“MAX的培訓名單是由飛行部總經理最終拍板,他要加一個人上去還不是輕而易舉?”
常教員怒氣升騰,抓著嶽揚急道:“你能不能把徐清名字去了?”
“別想了!所有培訓都是飛行部下轄的飛標管理,我可管不到飛行部的事兒。”嶽揚道:“只有飛行員出錯了,那才是我們安監部管了。”
“屁話!那這次9977的事兒,你還不是只能照章辦事,你們安監部不就是個清水衙門,嘚瑟什麽?”常教員反唇相譏。
“你徒弟捅這麽大簍子,全集團都看著,我們怎麽辦?火撒到我身上算什麽本事?”嶽揚受這無妄之災也是冤枉得緊,立刻反擊:“你不是集團那邊門路多嗎,你去找申總啊!他要是發話,我立刻把這事兒壓下去!”
嶽揚嘴裡的申總就是天海集團董事長!
常教員哼了一聲,丟下一句“廢物”便是揚長而去,隻留下平白挨了一頓罵的嶽揚留在原地獨自生悶氣。
常教員舍了嶽揚,直奔七樓飛標,目標就是負責理論培訓安排的工作人員。
“MAX的培訓名單呢?副駕駛的!”常教員上來就跟工作人員要培訓名單,他首先需要確認嶽揚是不是在誆他。
工作人員不明所以,可是常教員火急火燎地要名單也不好不給他,反正這名單也不是什麽機密。
工作人員從桌子上一堆文件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名冊,上面有十幾個副駕駛的信息,包括飛行經歷時間,技術級別,硬警告排名和綜合考核分數排名。
常教員一路找下去最終在名冊最下面找到了徐清。
嶽揚沒有騙他!
“徐清,徐清怎麽會加上去的,這名冊剛出來的時候不是沒有他嗎?”常教員質問道。
工作人員這才想起徐清好像是常教員的徒弟,趕忙撇清關系:“教員不是我要加的,是領導特意說要加上的。”
工作人員沒有直呼其名,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哪個領導?那肯定就是飛標直屬的飛行部總經理了。
“還改得了嗎?”常教員沒有過多糾結這個問題,他也不想為難這個工作人員,畢竟都是為了混口飯吃,領導發話,下屬還不乖乖去辦?
工作人員說道:“改不了了,已經簽字確認了,培訓名單已經公示在部門公告欄了,培訓計劃都排出來了。”
常教員臉色鐵青,全公司公示的話確實不好改了。
你徐清明明上了名單,最後又臨時摘出來了, 不是暗箱操作是什麽?
若是要強行讓飛標改名單,怕是飛標也不肯。
現在的常教員沒人乾惹,卻也沒人怕他。小事還行,大事上……他的話已經不好使了!
常教員心裡煩躁異常,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急忙問道:“MAX的教員培訓出來沒?”
MAX的教員也就是要去S市飛MAX模擬機的那幾個教員,回來以後要帶飛機長。
“沒呢,現在只找到兩個,還差一個。”工作人員說道。
常教員摩挲著下巴的胡渣,若是徐清飛MAX已成定局,那自己這個做師父的怕是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最後一個教員你先別找了,先給我留個地兒!”常教員一溜煙地出了飛標,他要去看看徐清出來沒。
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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