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白小帆震驚不已，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連時間也穿越了，雖然跨越數千光年甚至不同位面這個事情他已經搞得很熟練了，但是回到過去這種事情他並未經歷過，更別說現在他是眼睜睜地看著年幼時的自己跟父親了。

　但很快，白小帆也發現了一些事情。他身處於這個世界中，但卻不在這個世界裡。

　他能夠感知到這個世界中的一切，和風細雨、花香鳥語，但是就如同觀看電影一樣，他並不在這個世界之中，就像是隔著屏幕一樣，但他確實又是置身於這個世界之中的。

　“像是一種虛擬現實?不，這個世界的一切是被可以記錄下來給人看的。”白小帆很快意識到這個世界並不是一個真正的世界，而是一段記錄，與其說這是一個人的記憶，不如說它實際上是一個世界的記憶。記錄者將其完整地記錄下來，可以給人觀看，現在這個觀看者就是白小帆，不僅可以觀看自己和父親，還能夠觀看這個世界的一切細節。

　“這麽說，這還真的是一個實驗室，記錄世界記憶的實驗室。”

　跟著父親和小時候的自己，回到了那個並不寬敞但是充滿溫馨的家中。白小帆看到了年輕時的母親，這個時候的母親還只有二十多歲，留著如瀑布般的黑色長發，眉目如畫，在看向父親和自己的時候，表情充滿了溫柔。

　白小帆心中五味雜陳，他記憶中關於這樣的母親，已經非常模糊了。自己的母親，更多時候是電話都不會給自己打一個，每次面對自己甚至都是出言刻薄，同時也失去了任何神采的中年女人。

　母親親昵地結果年幼的白小帆，在他的臉蛋上親了一下:“你個小皮猴，有沒有調皮。”

　年幼的白小帆奶聲奶氣地叫喚:“沒有媽媽，我可乖了！”

　小時候的白小帆從媽媽懷裡跳出來，跑去了自己的房間，捯飭自己的那些玩具了。那是白小帆年幼的時候最喜歡的一套玩具，大量的塑料積木，可以拚成一座巨大的城堡，有上百個形態各異的小人，那個時候白小帆還不知道什麽是樂高，他總是幻想著賦予一個個新奇的故事給這座城堡，給這裡的小兵。

　廚房裡，戴上圍裙的父親正在做飯，母親輕輕地走過去，摟住父親的腰，跟他撒嬌。這一面的母親，白小帆幾乎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何其幸福美滿的一個家庭啊，英俊又博學的父親，美麗又賢淑的母親，白小帆幾乎都忘卻了這一切，他現在變得非常難受，因為他知道，沒有幾年後，一個晚上父親再也沒有回家，母親從此之後一蹶不振，這個家就徹底地破裂了。

　這番變故讓白小帆從此不再能夠對人敞開心扉，他哪怕在笑的時候，內心中卻總有陰霾存在。他抗拒與人建立親密的關系，更害怕得到之後會失去。

　就在白小帆內心苦痛的時候，突然眼前的畫面轉動。白小帆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家裡了，而是在一個難以名狀的地點，周遭玄奇的一切環繞，正中央一個巨大的黑洞散發著恐怖的氛圍。

　他的父親站在那裡，凝視著黑暗。

　“你決定要這樣做了嗎?”父親開口問。

　那黑洞洞的黢黑存在回應了，不是聲音，但是意思卻被白小帆聽明白了。

　“總有人需要這麽做，我們不朽神族，沒有辦法再等待下去了，如果我沒有選擇跟你製作的這件偽非凡容器融合，那麽總有一天，虛空會徹底吞噬我，我也會失去自我，失去神智，變成徹底的虛空惡魔。”

　那個不是聲音的意念中，存在著豐富而複雜的情緒:“至少，現在這個樣，為我們不朽神族提供了一個機會，避免全族泯滅，變成虛空惡魔的厄運。”

　父親很平靜，沒有什麽太多的喜怒在裡面，“如果能讓你寬慰一些，我可以告訴你，至少你會變成主宰這件非凡容器的意識，一直存續下去，這也是實現你們一族夙願的一個方式。”

　那個聲音嘲弄:“失去了自我，失去了神智，而是變成驅動著一個非凡容器的意識，我還算是我嗎?即便我願意為不朽一族犧牲，但是不意味著我就對自我沒有一點熱愛了。”

　父親沒有去評價他的行為，而是道:“你可以給未來的你，取一個名字。”

　“名字，真是個有趣的符號。自從上一紀元的宇宙毀滅，我們一族為了不與宇宙一並毀滅而選擇遁入虛空，我就不再有名字了。現在，終於到我進入主世界了，虛無將被逆轉為存在，我也將重新擁有姓名。既然如此，我希望我未來的名字是——大賢者。”

　白小帆心神大震，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黑黢黢的東西，居然會是大賢者的前身。而果然，自己的父親跟《深空旅人》的產生，有著莫大的關系，甚至深空旅人這件假的非凡容器，就是父親一手製造的。

　他究竟有著怎樣的力量，能夠實現如此不凡的事情。

　父親道:“未來的某一個時間，當你的力量穩定下來，這件偽非凡容器將會啟動，地球文明將成為不朽一族探索主宇宙的手，最終，你們會找到能逆轉虛無，成為真正的【存在物】方法。”

　大賢者帶著一些好奇，詢問他:“逝夫，你出身自勃萊文明，是我們的死對頭永恆一族製造出的神仆，如果說地球人會是我們不朽一族的手，那麽你們勃萊人，就是永恆一族的手，你幫助我們不朽一族，跟背叛你的主子，沒有什麽兩樣。”

　父親的臉色始終如一，無喜無悲，“勃萊文明已經不存在了，因為沒有辦法去滿足永恆一族的願望。我只是這個文明遺留下來的孤魂野鬼。”

　“所以你恨永恆一族，想要報復他們?”

　“並不，畢竟是他們創造出了勃萊人，嘿，這個宇宙中靈長人的繁衍和文明壯大，都是因為永恆一族為了想辦法脫離意識界，進入主宇宙，而進行的大型文明試驗。當他們看到這世界上誕生出了第一個智慧生命，為了實現他們的目的，開始大肆地在這個宇宙中散播他們，於是文明誕生了。”

　大賢者恥笑:“這群家夥們，跟我們一樣，逃離了上一紀元宇宙的毀滅，卻被困在了意識界中，也在尋求辦法能夠繼續在這一紀元的宇宙中生存，只不過他們的運氣比我們好一點，只是沒有肉體了，而我們是連存在也被抹去了。這些貪心的家夥們，居然幻想找到能夠承載他們來自上一紀元意識體的完美身軀，還要能夠讓他們永生不死的。”

　父親搖了搖頭:“對我而言，你們不朽和他們永恆都是一樣的，你們這些上一紀元的怪物，為了實現你們的目的，正在蠶食破壞著主宇宙，如果讓你們亂來，這一紀元的宇宙，都有可能被你們毀掉。”

　大賢者:“可你仍在幫助我，而且你也在跟永恆一族那邊的‘值班者’有來往吧。永恆的那群傻子也是有意思，害怕自己死亡，每一個族人隻蘇醒幾年的時間，作為值班者，剩下的無窮光陰因為害怕死亡，所以意識休眠。”

　“也正因為這樣，永恆一族製造了【神仆】們，也就是我們勃萊文明。”

　父親最後說道:“我寧願趕緊找到方法，讓你們找到能讓你們生存的位面，從而保護這個宇宙。”

　大賢者陰測測地道:“可惜，不論是永恆還是不朽，我們都不會滿足於你製作出來的位面的，我們要一個能夠持續幾乎無限久的主宇宙。而不是那些信息深度只有一點點的小位面。”

　父親:“我的計劃最終會成功的。”

　大賢者:“我不清楚，但是我希望如此，這也是為什麽我寧願犧牲掉我自己，參加你這個瘋狂的計劃。”

　“好了，閑話說的差不多了，你可以留下一些遺言，畢竟你再次醒來的時候，你將是這個宇宙中的另一種形式的聲明，而不會再是虛空裡的怪物了。”

　大賢者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答:“我沒有什麽好說的，我的同胞已經是另一種樣子的東西了，虛空正在毀滅著他們，他們最終會變得與虛空沒有區別，我說給誰也沒有意義。”

　“那麽祝我們順利吧。”

　黑光泯滅成一點，整個世界歸於平靜。

　作為旁觀者，白小帆愣愣的。他不是沒有想到過，自己的父親跟《深空旅人》的出現有著直接的關系。但是他完全沒有想過，原來這一切的背後有著這麽複雜的因果。

　大賢者，不是一個類似雪莉那樣的神級AI，而是一個真正的生命，至少曾經是這樣的。他甚至不是這一紀元宇宙的人。而是來自已經毀滅掉的上一紀元宇宙。

　人們總會追問， 宇宙大爆炸，宇宙創生之前，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很多人會說，是一片混沌的。這其實也不假，但真正的答案是，如同分分合合的歷史遊戲。一個宇宙最終會因為熵增而最終走向毀滅，這就是【紀元終結】。終結後的一切物質會散落於虛空中，變成混沌。而當混沌集聚，新的宇宙又會在一聲爆炸中重新誕生。

　只是，這樣誕生的新紀元宇宙，跟上一紀元可能非常不同，規則都發生了徹底的變化。也許在這一紀元中，規則是E=MC平方，但上一紀元中，可能根本不存在質量這個概念。一切的定義被重新定義，一切的規則被重新規則。

　而有一些強大的族群，強大到可以幸免一次紀元終結，但是卻始終無法適應新的紀元宇宙。

　一個種族困在了異世界，在主宇宙中完全沒有實體，甚至無法融入實體中。

　另一個種族則困在了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虛空裡，緩慢地被虛空侵染，最終變成了吞噬一切存在而沒有理智的虛空惡魔。

　他們一名永恆，一名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