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瑤從小就開始遭遇這些。
無法想象。
之前,我覺得這個女孩孤僻,為人處世還有些病態,而現在,我隻覺得她堅強過頭
要換做是我,6歲……爸媽還……我想自己應該早就不在人世了,甚至會做出一些極惡之事。
“跑!”
程瑤失聲大喊,“把蓋子合上肖冰,堵住破孔,然後跑!”
我還沒有晃過神,深陷在卑劣,厭世,空虛的外來情緒裡。
體內,一切美好的因子都被全數佔領。
這個世界真像它傳達給我的那般,存在如此邪惡的罪孽嗎?
我聽見程瑤的尖叫,和分明的一記悶響,眼睛重新聚焦。
只見手邊的雙截棍不見了,程瑤雙手握著,掄向那團躁動的鼠肉。
鼠王的右側被打扁了,保守估計,起碼有三隻灰鼠的腦袋開了花。
慘叫聲響徹水道,剩下的幾隻老鼠子彈般衝向程瑤,拖著幾具流膿的屍體,徑直撞到了她的懷裡。
她會死的。
天呐,她真的會死的。
程瑤的上衣被咬破了,那幾隻老鼠像是瘋了似的,想要把她撕成粉碎。
當時我沒有注意,事後回想,鼠怪它沒有參與,而是在阻止它們,朝反方向拉扯,掙扎。
我一躍而下,因為身子太軟的緣故,沒有站穩,狼狽地一頭栽進髒水裡。
還沒等爬起來,就感覺鼠王躥上了我的脖子,軟乎乎的,叫人發毛、發癢。
下面還拖著幾隻黏黏的死物,參差不齊地搭在我的胳膊上。
我驚跳起來,又狠狠地摔了一下,髒水四濺,也算是暫時抖落了它們。
一陣近乎休克的眩暈感,我渾身無力,隻感覺被一束高維度的繩索捆綁,拉扯。
誰在褻玩我?
為什麽我越想站起來,就把我捆得越死?
意識跟行為,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這股眩暈感持續了很久,後來想想,估計是摔得太狠了。
也沒有別的原因了,不是嗎?
程瑤時不時地發出慘叫,我怕她會被殺死……
等我終於恢復過來,只見程瑤就在我的旁邊掙扎,鼠王攀附在她的脖子下面,衣服被扯得不成樣子。
說到衣服,我才發現,她的上衣仍是在肯德基裡穿的那兩件,亮黑色的短夾克,和打底衫,只是下面換了一條藍色的牛仔褲。
打底衫被染紅了,我絕望地意識到——
本來,我以為程瑤不會死,因為“它喜歡她”。
確實,鼠怪不會殺死程瑤,但那些老鼠會,一旦它們被激怒了,就像現在這樣……
多年以來,幾經回想,我始終認為是鼠怪身上散發的邪惡,賦予了那些老鼠攻擊性,就像是陳建兵的興奮劑,只不過相對來講,前者要比後者強勁得多。
一開始,鼠怪還有完全的能力控制它們。
但現在,就像前面說的那樣,它老了,控制能力是不是也相應地減弱了?
所以,在聽到狼狗的怒吼時,它沒有穩住它們,反而是被狼狽地拖走,拖進下水道深處,進行了一番無謂的躲藏。
最可悲的,不過是垂垂老矣。
我想它根本就無法阻止那些老鼠殺死程瑤。
下一刻,它們正準備對程瑤下死手。
在最後關頭,我想也沒想,就伸出手去,一把抓向這群邪物,試圖把它們拎起來,再狠狠地甩開。
說到這裡,你們要知道,對於心裡抗拒的東西,它碰到你,和你主動去碰它,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剛剛,它們躥上我的脖子,我只是感覺渾身發毛。
現在,它們就被我攥在手裡,掌心是一團打結的尾巴,離心力的作用,死鼠活鼠扭曲在一起,這種感覺,怎麽說,活到現在,也只是經歷過那一次罷了。
我尖叫,因為我甩不掉它們。
它們的尾巴繞在我的手腕上,又胡亂地鎖住我的指縫,纏得死死的。
手背開始被啃咬,那是一種鑽心的痛感。
我開始死命地掄掌,對著下水溝的邊壁,反覆拍打,直到手掌全麻,無法言狀的漿體和血糊成一片……
鼠王的樣子呢,怎麽說,像是一捆泄了氣的氣球,又像是一組醜陋的牽線木偶,就這麽垂直朝下,順著我舉起的右手,掛在半空。
我看著它們,和手上滿是的鮮血,心臟劇烈地抽搐著,久久無法平靜。
程瑤在後面叫我,好像是在跟我說話,我有些耳鳴,聽不怎麽清楚,也無心去聽。
我把它們殺了?全部?
真的無法相信。
應該聽聽程瑤在說些什麽的,只是我的耳朵嗡嗡作響,意識渺遠,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一時間沒法恢復。
在抖落那滿手的死老鼠時,我發現鼠怪不見了。
“它還活著!”
程瑤竭力地喊,這回,終於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回頭去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確實,它還活著。
……
“所以……”
醫院裡,爸爸聽著我們的講述,試著總結一些重點:“肖冰,你把老鼠給活活拍死了?”
“是的,他拍死了。”程瑤替我回答說。
這不是我的病房。
我沒有病房,因為不用住院——只是右手受了不輕的皮肉傷。
醫師幫我塗上藥水,把那唯一的咬傷消毒縫合,再纏上厚厚的綁帶,我還是能夠自由活動的。
程瑤就不一樣了。
她的上身多處咬傷,再加上兩天兩夜沒有喝水進食,好不容易縫合了傷口,正躺在病床上面,輸著營養液。
爸爸和韓警官的問話,理所當然,也沒辦法,得在程瑤所在的病床旁進行。
我的媽媽,和程瑤的舅舅舅媽等在門外,剛剛看他們的架勢,顯然是被嚇壞了。
“後來呢?”韓荊,這個年近六十的老警察接著發問,“你是怎麽發現那東西還沒死的?”
“因為它本來就沒死啊。”我說。
意識遊離回昨晚的樟樹林,下水道——
鼠怪還沒死,不過也差不多了。
它就像是一塊被捏壞的動物餅乾,右耳和右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瘀。
連右手也被削掉了一多。
它半身不遂,緩慢,卻堅韌地朝程瑤爬去。
我不確定它要幹什麽,條件反射地撿起地上的雙截棍,朝它的頭上砸去。
那腦袋變形了,中間凹下去了一塊。
鼠怪像是一口痰,癱爛在髒水裡,消失了幾秒。
令人無法接受的是,它又爬了出來,不但腦袋變形,似乎雙眼也爆了。
但它還活著,繼續朝程瑤的方向極緩行進。
“程瑤瑤瑤瑤瑤瑤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