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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第21章 河北看3人 寢宮問2女
即鹿潛龍勿用第二十一章河北看三人寢宮問二女殿中好一會兒無人說話。
  過了多時,響起了左氏低低的聲音,她說道:“你且看。”
  莘邇舉起頭來。
  兩人目光相注。
  殿中用的有冰,左氏的榻後,並有宮女牽動大扇,搖動取風,雖是盛夏,卻溫度宜人,半點也不熱。可是,莘邇看到,左氏豔麗的臉孔上,這會兒分明暈紅。那紅暈仿佛春暮的彩霞,與她額頭的花黃相映,當真美不勝收,觀之如行牡丹苑中,姹紫嫣紅,豐姿爛漫,香薰人醉。
  一句詩上了心頭,莘邇想道:“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殿中複陷入安靜。
  莘邇的目光流連於左氏的容顏上,左氏含羞帶怯,目光亦落在莘邇的身上。
  大扇轉動的聲音,驚醒了莘邇。
  他說道:“太后。”
  “嗯?”
  “……,張韶得賞。”
  “啊?”
  “張韶遠涉大漠,為我定西打下了朔方,這對改善我定西當前的外部局勢,以及我定西日後的向外拓展,都大為有利。論其此功,不可謂不大矣!臣敢請太后,給其重賞!”
  “……,好,賞他。阿瓜,……將軍,你說怎麽賞他為好?”
  任張韶為朔方太守,用他鎮守朔方的事情,莘邇還沒有正式向左氏提出過,遂順著話頭,說道:“朔方北鄰柔然,東為代北的拓跋部和現尚被慕容鮮卑竊據的並州,南為蒲氐竊據的關中,三面環敵,而離我隴州有千裡之遠,今雖得之,欲待守之,非須以重將坐鎮不可。臣舉張韶為假節、督朔方軍事、朔方太守,趙染乾為朔方都尉。”
  左氏果真是主政日久,已不是早先的不解政治了,在軍、政、人事上,皆有了個人的見解,她聽完莘邇的建議,說道:“授張韶朔方太守固然合宜,但隻如此,隻算重用,不算重賞吧?”
  莘邇說道:“張韶的長子現為沙州州吏,太后如覺隻任張韶朔方太守不算重賞,可再擢其子,給以清官之任。”
  “任之何職為好?”
  “佐著作郎可也。”
  江左有著作省,隸屬秘書省,主官名著作郎,屬吏八人,便是佐著作郎。
  江左改製,確立三省六部製後,莘邇在中書省下,也設立了秘書、著作兩個機構,——著作屬秘書,秘書的上級單位則是中書,不過不以省為之,俱改稱為監。
  著作省,專掌史任,這個部門和主要掌管國家藏書、編校工作的秘書省一樣,都是從事文化事業,又無繁忙政務的,故是,亦與秘書省的官職一樣,其省內的官職,是大部分士族子弟積極以求的。只是在門閥政治下,莫說著作郎了,便是佐著作郎,也不是隨便哪一個士族家的子弟都能當的,通常只有上等士族家的子弟才能出任。
  張韶的家族,放到整個隴州,至多是二流士族,按照他家的族聲,他的兒子本是沒有資格就任此省,出任佐著作郎的。
  擢其子為佐著作郎,不僅是給他兒子找了個職閑廩重的好所在,同時也提升了他家族的聲望。
  左氏知道佐著作郎,對士族子弟是意味著什麽的。
  她遲疑說道:“以張韶家之族望,若擢其子為佐著作郎,恐怕朝野會有異議吧?”
  莘邇耐心地說道:“國朝舊製,凡出任佐著作郎者,始到職,撰名臣傳一人。候張韶子到職,可先令他撰寫名臣傳,其文如優,即用之;如劣,退之不晚。此亦古明主用人唯賢之意也!”
  左氏做出了決定,說道:“好,就按將軍所言!明日朝會罷了,我即下旨,召張韶子進京。”
  莘邇明白左氏的這個決定,做出的定然不易,伏拜說道:“太后英明,女中堯舜也!”
  左氏笑吟吟地說道:“將軍,你這是在奉承我麽?阿諛恐非古明君之樂聞也。”
try{mad1('gad2');} catch(ex){}  言外之意,你說“古明君用人唯賢”,又誇我是女中堯舜,那麽阿諛奉承的話,古明君、堯舜恐怕是不願意聽到的吧?
  莘邇誠懇地說道:“太后,這話是臣的心裡話,絕非阿諛!”
  “相信你啦!……將軍,你適才說朔方東鄰並州,南為關中,近日不聞河北的情報,也不知蒲氐、慕容鮮卑、賀渾邪三方的戰況如何了?”
  最近有關河北戰況的情報,還是四天前送來的。
  蒲茂、慕容鮮卑、賀渾邪,圍繞鄴縣的爭奪,進入到了一個將近白熱化的階段。
  蒲茂采用了孟朗之計,分兵一部,號稱步騎五萬,以蒲獾孫為主將,出洛陽,東渡睢水,直撲賀渾邪的老巢徐州彭城郡,自率主力,沿黃河北上,向鄴縣進發。
  面對蒲茂的分兵奔襲徐州,賀渾邪的應對是自己按兵兗州濟北郡不動,遣賀渾豹子領兵急趕回彭城抵禦。
  濟北郡南邊的慕容瞻部,趁賀渾豹子南歸徐州,賀渾邪部兵力減少的機會,擺出了再次進攻賀渾邪部的架勢,不過直到上道情報到來的時候,他都還沒有正式發起進攻。
  鄴縣的慕容武台、慕容權部,暫時管不了賀渾邪部了,兩人合兵,把六成左右的部隊,調動到了鄴縣、洛陽之間這四五百裡的沿線地區,節節阻擊蒲茂所部的前進步伐。上一道情報中講說,蒲茂部與慕容武台、慕容權部,現正鏖戰於汲郡。——汲郡在洛陽東北三百裡、鄴縣西南不到三百裡處,差不多位於洛陽、鄴縣的中間。
  簡而言之,在蒲茂的洛陽大勝、賀渾邪的席卷青州、以及慕容氏的收攏兵力之後,當下之河北戰局,由於三方的焦點都聚集在了鄴縣,卻是形成了一種複雜的態勢。
  究竟這場仗打到最後,誰才是贏家?就眼下來看,還是個未知數。
  莘邇說道:“沒有新的情報送來,就說明河北的戰況沒有出現新的變局。蒲茂、慕容氏、賀渾邪三方的戰況,應還是之前的那種混亂局面。”
  “將軍你覺得,鄴縣之最終歸屬,會是誰家?”
  “這就要看三個人了。”
  “哪三個人?”
  “兩個是蒲獾孫和賀渾豹子。”
  “將軍是說彭城之戰?”
  “對,蒲獾孫如能打敗賀渾豹子,進圍彭城,則為了徐州不失,賀渾邪就只能撤兵,退出爭奪;而蒲獾孫如敗,則賀渾邪便能趁蒲茂、慕容氏兩敗俱傷之際,加入戰團,佔住便宜。”
  左氏頷首,說道:“不錯。第三個人是誰?”
  “慕容瞻。”
  “為何是他?”
  說起軍事,莘邇的神情非常專注,他說道:“慕容瞻是慕容鮮卑的第一名將,他前時雖為賀渾邪所敗,然其部實力猶存,而下他屯兵於河水東岸,在賀渾邪部之後、鄴縣之東,雖是擺出了進攻賀渾邪部的態勢,但卻遲遲未有進軍,其意到底為何?殊難料也。以我猜測,他很有可能是想要再觀望一下三方的戰局進展。一旦戰局出現變化,在關鍵的時刻,他加入其中的話,那麽以他的知兵善戰和他現有的兵力,他就將會是此次三方爭奪鄴縣的最大變數。”
  莘邇說話的期間,左氏幾次落目於他的臉上。
  等他說完,左氏語帶欽佩地說道:“將軍雖遠在我隴,然分析河北戰局,其三方俱如在掌中。將軍譽慕容瞻知兵善戰,海內知兵者,當亦有將軍也!定西有將軍,我母子之幸也!”
  莘邇慣例謙遜不已。
  左氏說道:“按將軍的分析,河北戰事大約還得相當長一段時間才能告停,如此,朔方短日內,應是無須憂慮蒲氐的反攻了!”
  “正是!不過太后,蒲茂斷然是不會坐視朔方為我佔據的,以臣預料,大的反攻,他現在沒有能力發起,可小的反攻,他還是有能力做的。”
  “將軍的意思是?”
try{mad1('gad2');} catch(ex){}  “他也許會調現在並州的苟雄、楊滿部反攻朔方。”
  苟雄是蒲秦的悍將,楊滿也是名聲在外,左氏知此二人,聞言不禁小小緊張,問道:“那將軍打算如何敵之?”
  “名不正,言不順。首先第一,還是臣適才所說,請太后授張韶假節、督朔方軍事、朔方太守之職,內安軍心,外撫朔方的唐胡百姓;其次,把高延曹等將諸部,暫時留在朔方,以充實張韶部的兵力。有此兩條,足可抵禦苟雄、楊滿矣!”
  “明日朝會,我就下旨授任張韶!”
  殿外夜色早至,令狐樂等不及,入到了殿中。
  莘邇這次進宮求見,要奏的事,已經奏完,便不再多耽擱左氏、令狐樂,主動拜辭。
  左氏牽著令狐樂的手,把他送到殿門口,目送他離去。
  仍由引導他入宮的那個宦者帶路,莘邇出了四時宮。
  那宦者招呼宮門的禁衛,去把莘邇的坐車叫來。
  莘邇看了他眼,說道:“我記得你姓王,對麽?”
  莘邇秉持臣子的本分,不與內宦結交,此前入宮,很少與宮中的宦者說話,那宦者沒想到莘邇會向他問話,趕緊答道:“是!”
  “還信祆教麽?”
  令狐奉從豬野澤殺回,攻打谷陰之時,谷陰祆教的教首郭奣自以為天命加身,竟欲先殺令狐邕,再刺殺令狐奉,以圖稱王隴州。令狐奉,他沒有刺殺成功,但令狐邕卻被他成功地殺掉了,殺令狐邕的人是他在宮中的信眾們,這個王姓的宦者,便是他時在宮中的信眾之一。只是這王姓宦者的腦子還是比較清楚的,明白郭奣稱王的妄念是異想天開,因是沒有跟著他乾,不僅沒有跟從,且在令狐奉攻下谷陰後,及時地改投門庭,於郭奣動手刺殺令狐奉前,在谷陰城中大亂的環境下,飛奔出城,把這個消息報給了令狐奉。憑郭奣的那點人手,行刺原是不可能的事,沒有這個王姓宦者的告密,令狐奉也不可能被郭奣刺殺掉,但憑借告密的此功,這個王姓宦者於令狐奉稱王后,倒是能夠得以繼續留在宮中,並升了官兒,現如今大小也是個宦者的頭目了。
  這姓王的宦者惶恐答道:“彼惑亂人心,實非正教!小人早就洗心革面,脫之而出了!”
  “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賤名益富。 ”
  黃牛拉著莘邇的坐車,到了宮前。
  魏鹹等恭請他上車。
  莘邇踩木梯登車,入車廂前,顧看王益富,說道:“你冒著危險,給先王稟報郭奣的不軌之圖,此事我知。你是個忠心的,好生做!”
  王益富受寵若驚,連聲應道:“是、是。”
  莘邇入到車中,牛車啟動,夜色下,緩緩行遠。
  一直到牛車看不到了,王益富才興奮地返宮。
  ……
  卻是當晚,左氏、令狐樂回到了舊城的寢宮靈鈞台。
  令狐樂傍晚操練了半晌“兵士”,渾身臭汗,自去洗沐。
  左氏到了自己的寢殿,對鏡卸妝。銅鏡裡,一張嫵媚的嬌顏,因為燭影下鏡面的朦朧而越發誘人。她看之又看,忍不住問為她卸妝的兩個宮女,說道:“我美麽?”
  兩個宮女,一個叫滿願,一個叫梵境,名字都是出自佛經,是左氏親自給她倆取的。此二人是左氏的心腹,日常陪伴其側,今日在四時宮,就是她兩人在左氏身後為她搖扇取涼的。
  滿願說道:“整個定西都沒有比太后更美的了!奴婢們私下裡說,太后是菩薩轉世呢!”
  梵境說道:“太后若是不美,剛才朱陽殿時,征虜將軍又豈會連敢看太后都不敢?”
  “不許瞎說!”
  左氏的這句話裡,毫無怒氣,反含羞意,梵境、滿願兩女俱皆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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