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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第30章 張韶有些謀 莘公雄傑也
“即鹿 ()”

堂中眾將,聞得張韶此言,面色各異。

趙興帳下的大將金素弗、叱奴侯俱在席間。金素弗向有足智多謀之稱,叱奴侯則生性剛猛,他不如金素弗有城府,登時傾身向趙興的食案,說了些什麽。

張韶神情鎮定,一雙眼沒閑著,在不動神色地觀察堂中諸人的反應,看到了這一幕。

張韶端起酒杯,抿了口,笑視趙興,緩緩說道:“君侯,對此可是有要話要表?”

趙興推開了叱奴侯傾過來的身子,站起身來,答道:“拓跋部與我鐵弗匈奴做了數十年的鄰居。叱奴侯與末將說,拓跋部的底細,我鐵弗匈奴一清二楚,雖是號稱控弦十萬,然無論甲械,還是戰法,都不如我定西遠甚,孟朗便是拉攏到了拓跋倍斤,亦不足為慮。”

這話到底是不是叱奴侯的原話?

除了趙興、叱奴侯,沒人知曉。

張韶也不刨根究底,聽了趙興的回答,就當是真的,撫須而笑,掉了句文言,文縐縐地說道:“叱奴侯此言,深得吾心。”放開胡須,指向叱奴侯,笑顧高延曹等人,說道,“鐵弗匈奴知兵敢戰的猛將,無過叱奴侯、金素弗、周憲數人,叱奴侯與我,可謂英雄所見略同也。”吩咐席間的侍卒,“給叱奴侯滿上酒,我與他對飲一杯!”

侍卒提著酒器,把叱奴侯案上的杯中斟滿。張韶端起杯來,示意叱奴侯同飲。胡人的上下尊卑比不上唐人嚴明,叱奴侯也不謙卑客氣,隻站起了身,表示了下尊重,便舉杯就飲。

兩人飲畢。

張韶抹去沾到了胡須上的酒漬,叫趙興、叱奴侯兩人歸坐。

借這麽幾句對談的空,張韶清理好了思路。

他心道:“苟雄率兵萬眾,兵馬已多於我部,今孟朗又遣使去見拓跋倍斤,不用說,他一定會許給拓跋倍斤不小的利益,一旦拓跋倍斤動心,背叛和我定西的盟約,同苟雄聯起手來,兩路圍攻我部,這新才得手的朔方恐怕就要岌岌可危了!

“適才叱奴侯與趙興私語之時,我見他神色驚震,他所說的必然不是趙興回答我的那些。趙興此人,傲上虐下,我觀之是個頗有野心的,他是從秦虜處叛投我定西的,盡管他再投秦虜的可能不大,然其母出自拓跋氏,他的幼弟今亦在盛樂,卻是沒準兒會與拓跋倍斤勾搭起來,以謀重佔朔方。當此之際,可不能叫他另生心思,使我用兵不利。我須得安撫這個胡兒一下。”

想定,張韶笑與張龜說道,“千裡,前日咱們不是接到了莘公的一封信麽?你給大家說說,莘公在信中寫了什麽?”

莘邇的這封信是隨著封拜張韶的令旨一起到朔方的。

在信中,莘邇對當前朔方的局勢做了詳細地分析,同時,提出了幾條,他根於此局勢而做出的判斷,以及應對的辦法。當然,信中的這些分析、判斷和應對,也不是莘邇一個人的意見,是莘邇在與張僧誠、唐艾、羊髦等經過商討之後而得出的,是集體的智慧。

張龜恭謹應諾,按住案幾,吃力地拖著瘸腿站起,眇目環顧了席中諸人一圈,等到包括高延曹在內的諸將都完全安靜了下來,這才開口。

他說道:“莘公在信中主要講了兩件事,一件說的是秦虜必然會有的反攻朔方,另一件,即是與拓跋部有關。

“秦虜的反攻先不提。關於拓跋部,莘公大體講了三點。

“第一點,賀蘭延年不講信用,搶佔了西安陽等縣,是他先違背了拓跋倍斤與我定西的盟約,隨後乃有的咱們屠滅虎澤諸胡,並決定不把西安陽以西的河北草場交給拓跋部此二事,

咱們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總不能乾受欺負,卻什麽都不做吧?道理在咱們這邊。莘公大為表揚張將軍,讚許他做出的這兩件反擊不錯,莘公書道‘以德報怨,君子不取’。“第二點,道理雖在咱們這邊,可拓跋倍斤對此肯定是會心生不滿的。那麽他若是不滿,他會有什麽舉動呢?莘公在信中說,可能會有兩個舉動。一個是直接與我軍開戰;一個是作勢與慕容氏或者蒲氏兩方中的一方結盟,以此脅迫我軍,逼迫咱們把河北草場給他們。

“這兩個舉動,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小。

“原因有兩個,首先是拓跋倍斤的首要敵人不是我定西,代北北邊的柔然和他急於擺脫的舊主慕容鮮卑,才是他的大敵,他不太可能會因為河北的草場,投入重兵,來與我鏖戰;其次,朔方對代北雖然重要,有了朔方,代北就能伸足關中、從西邊窺視並州,從而大大改善代北之戰略環境,能夠使拓跋倍斤擺脫北為柔然、南與東為慕容鮮卑的合圍困境,但朔方南接關中,打下來容易,打下來之後呢?就要面對秦虜。代北的實力自是不能與秦虜比的。這也就是說,咱們需要與拓跋倍斤結盟,以抗秦虜;拓跋倍斤欲想染指朔方,他也得要靠咱們給他壯聲勢,從這個角度言之,拓跋倍斤也不太可能會徹底地與我定西反目,直接與我開戰。

“故此,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就如今來看,莘公料事如神,拓跋倍斤果是與孟朗勾搭了起來!”

高延曹打斷了張龜的話,說道:“參軍,你的意思是,孟朗遣使去代北此事,不是孟朗主動的,而是因為拓跋倍斤主動先向秦虜示好了?”

張龜說道:“這個現在咱們還不能斷定,但不管是拓跋倍斤先派人去見了秦虜,還是孟朗在聞知我軍與拓跋倍斤內部起了矛盾後,遣使去的代北,此皆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與莘公預料的一般無二!”

說到這裡,張龜停頓了下。

他仰臉思索了稍頃,轉與張韶說道:“將軍,西海侯言說,是其幼弟孤塗暗遣奴去到河陰,給他報的此訊。將軍,想那孤塗在代北本是人質,年紀又小,哪裡會能耳目通達,竟知孟朗遣使與拓跋倍斤相見?又便是他知了此事,又哪裡會有能力、有膽子遣奴偷偷跑來河陰,給其兄報訊?此事,大有可疑。”

張韶說道:“卿如此一說,確有可疑。卿以為真相可能是何?”

張龜說道:“以龜揣測,說不定,這個所謂的‘遣奴報訊’,其實壓根不是趙孤塗做的,背後真正的主使,極有可能是拓跋倍斤!”

張韶沉吟了下,說道:“千裡,卿之意是:趙孤塗之所以遣奴報訊,也許是受了拓跋倍斤的指令?”

“正是!”

拓跋倍斤為何這麽做?結合張龜適才轉述的莘邇等人的分析,緣故不言自明。拓跋倍斤這麽做,自就是為了裝出要與蒲秦結盟的架勢,以威脅定西,由此迫使定西把河北草場給他。

張韶等堂中諸人俱皆深思。

越想,諸人越覺得張龜的這個猜測,還是很有可能性的。

高延曹拍著大腿,說道:“必是如參軍所言!嘿嘿,拓跋倍斤這個胡酋,倒是狡詐。”

張韶問趙興、安崇等人,說道:“君等以為呢?”

安崇說道:“拓跋倍斤的確不太可能與我軍開戰,那趙孤塗遣奴報訊此事,或許就是他指使的。”

趙興答道:“拓跋倍斤此人,興素知也,確然狡詐,他是能乾出這種事的人。”又說道,“這事兒究竟是不是拓跋倍斤指使的,欲知其端底,並不難也。”建議張韶,說道,“將軍傳令,命興兄對那孤塗所遣之奴嚴加拷掠即可。”

人家是來報訊的,反而要打人家一頓,給人家用酷刑,說來不夠厚道,然此事關軍要,卻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何況只是個小奴,就是打死了,也無所謂。

張韶頷首,當即下令,說道:“派人馬上趕去河陰,請西海侯詢問真情,限以兩日回報於我。”

堂外值守的軍吏,立刻遵令,遣人連夜前赴河陰。

蘭寶掌聽他們說了這麽半天,已經大概了解目下拓跋部與張韶軍的關系了,急著聽莘邇信中接下來的內容,說道:“張公,莘公既然對拓跋倍斤的心思,一清二楚,莘公對此一定會有對策的。不知莘公在信中,對我等有何鈞令?”

張龜遂繼續剛才的話頭,說道:“莘公在信中說,基於拓跋部不太可能會與我軍直接開戰的分析,即便有他與秦虜或慕容鮮卑接觸的消息傳來,我軍也不必為此慌亂,隻管做好兩件事就行。”

蘭寶掌問道:“哪兩件?”

張龜再次用獨目環顧堂內諸人,說道:“一是,遣別部守好河南岸的渡口,把拓跋部的部隊擋在河北岸,拓跋部多騎兵,只要渡口為我據有,他們就不好過河南下;二是,仍以迎對秦虜反攻朔方之部隊為重。”

就像蘭寶掌說的“鈞令”,這等於是張龜在轉達莘邇的命令了。

高延曹等將齊齊起身,應道:“諾!”

原本是給蘭寶掌、曹惠洗塵的宴席,到此時,不知不覺地變成了一個軍事會議。

苟雄氣勢洶洶地渡河而至,說實話,張韶的壓力不小。

他這些天,一直都在思忖迎戰的戰策,經過多日的思考,已經大概成形,但還沒有正式公布,於是,他乾脆決定,借著這個機會,說與諸將聽聽,也好集思廣益,精益求精。

張韶說道:“方才長齡給君等傳達過了莘公對拓跋部的分析,和對我軍該如何應對拓跋部的命令,在給我的信中,莘公還提到了秦虜可能會有的反攻。長齡,你把這個也說給大家聽聽。”

張龜答道:“是。”

他說道,“針對秦虜的反攻,莘邇總共指示了我軍五點。

“第一點是,秦虜現下正與慕容鮮卑、賀渾邪激戰與河北,蒲茂能派來反攻朔方的兵馬不會很多;第二點是,蒲茂最可能會派來反攻朔方的主將,應會是前鎮朔方的苟雄,——苟雄現已率部渡河,進駐到了沙南、曼柏一線,此事君等早知,莘公對此又是料事如神。

“第三點,苟雄雖有勇名,然非智將,而西海侯、臨戎侯兄弟生長朔方,對本地的情況很熟悉,其家在本地各個胡部中的威望也不低,是敵非智,而我有地利、人和;第四點,因是,縱然苟雄帶來的兵馬多於我軍,這場仗也不難打。

“第五點,無論蒲茂在爭奪河北的戰爭中勝利與否,秦州三郡現為我有,朔方若再被我有,則關中腹地就時刻處在被我定西三麵包夾的危險下,故是,蒲茂決然都不會坐視朔方為我佔有,可以料見到,朔方此郡,勢必會在較長時期內,成為我定西與秦虜纏鬥之所在。苟雄所部,俱皆為蒲秦的精銳,我軍應當抓住河北混戰的局面至今還沒有明朗,便是第一點所言之,蒲茂沒辦法再多派援兵來助苟雄的機會,爭取給苟雄以重創!以揚我國威,震懾秦虜,穩定朔方民心,並也是消耗秦虜精卒,以在將來與秦虜的纏鬥中,減輕些我軍的壓力。”

諸將聚精會神地聆聽張龜複述莘邇信中內容。

莘邇信中有關蒲秦反攻的,至此結束。

張龜扭過身,對張韶說道:“將軍,我轉述完了。”

張韶說道:“卿請入座。”等張龜坐下,張韶問諸將,說道,“莘公的意思,君等都聽明白了?”

高延曹、趙興等答道:“聽明白了。”

張韶說道:“莘公令我軍重創苟雄部。我想來想去,要想達成莘公的此令,我軍與苟雄開戰的地方就不能在他現下屯駐的沙南、曼柏一帶。”

如把戰場選在了沙南、曼柏,一則,苟雄已經駐扎此地了,有修好的營壘之固,反過來,張韶部的兵馬本就少於苟雄,又是奔襲而至,無有依仗,如此情形下,打得贏、打不贏且在兩可;二來,沙南、曼柏,位處在黃河幾字形右邊那一豎的西岸,後頭是並州的雁門等郡,苟雄與蒲秦的上郡太守楊滿,經過近月來的進戰,已把雁門等郡的大部打下,苟雄的後邊有楊滿部,即使楊滿無有充足的兵力支援他,但派些部隊接應他過河回去還是有這個能力的,亦即是,便是打贏了苟雄,苟雄也能逃掉,不易把其部重創。

高延曹等多是軍中宿將,不需張韶細講,對不能選擇沙南、曼柏為戰場的原因就都清楚。

高延曹問道:“沙南、曼柏固不可戰,如此,將軍打算選何地為戰場?”

張韶說道:“我軍前日打朔方時,啖高用的是什麽戰策,君等可還記得麽?”

高延曹說道:“那怎麽會忘?啖高所用,乃是誘我深入,設伏夾擊之策。”

啖高當時用溫石蘭的計策,放棄了朔方西部臨戎等縣的防守,放張韶部長驅直入,直至廣牧縣,然後他在廣牧城中固守,溫石蘭率其所部的柔然騎兵埋伏廣牧南邊的漠中,伺機進軍,以與啖高部兩面夾擊張韶部。只是這個計策雖好,卻壞在了賀蘭延年那裡。

現在回想一下,若是無有賀蘭延年與溫石蘭真正的“英雄所見略同”,也想以迂回繞後的戰術,來進攻朔方的蒲秦守軍,恰好在漠中遭遇到、打敗了溫石蘭部,張韶部攻打廣牧的結局,還真有可能會由勝變成大敗。說句公道話,定西打下朔方此事,拓跋部、賀蘭延年居功甚偉。

張韶微微一笑,胖臉上露出智慧的光芒,說道:“啖高的此策,我打算原封不動,送給苟雄嘗嘗!”

高延曹怔了下,說道:“將軍的意思是?”

“我打算兵分兩部,一部由我親率,屯守朔方縣,傳檄河陰,叫西海侯、李亮示弱於苟雄,誘苟雄去打,之後棄城而來朔方與我會合;一部繞於苟雄部後,候苟雄率部輕進,來打朔方的時候,我城中之兵與繞後之兵,兩面共夾擊之!我有堅城為禦,又有奇兵後出,攻守兼備,正奇相合,莫說重創苟雄,打他個全軍覆沒亦非不能也!”

堂中響起了一聲“啪”。

眾人看去,是高延曹猛力地拍了下案幾。

張韶愕然問道:“怎麽?高將軍有異議麽?”

“沒有異議。”

“那將軍拍案為何?”

高延曹說道:“我所部悉騎也!這繞後之任,想來非我莫屬了!不瞞將軍說,自苟雄渡河入到朔方以來,末將早就想給他個痛擊,不耐在朔方縣中枯坐寂寞了!想到率騎馳騁,繞於苟雄部後,掩殺而出,擒斬此氐胡,盡滅其軍,末將熱血沸騰,因是情不自禁,遂而拍案。”

張韶失笑,說道:“原來如此!”摸了把胡須,說道,“高將軍說的不差,這繞後之任,誠是非將軍不可!不過將軍所部的兵馬不多,我意煩請臨戎侯率其本部,與將軍共負此重任。”問趙興,“君侯可願?”

趙興是不願意的,苟雄是蒲秦赫赫有名的悍將,其部下又都是蒲秦的精銳,戰力很強,這一場仗,繞後的這支部隊,不像屯駐朔方縣的這一支,無有城牆為倚,全然處於野戰的狀態,肯定會損失不小,他出於保存實力的目的,是很想拒絕張韶的,可部下的鐵弗戰士,全是騎兵,他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風聞孟朗把他的愛士楊賀之,遣去到了苟雄軍中,給苟雄做個此戰的謀佐,楊賀之與他有殺父之仇,他更是不能拒絕,便利索地說道:“末將遵令。”

一人問道:“將軍,末將請從高將軍繞後!”

說話的是蘭寶掌。

蘭寶掌是莘邇的親信,明知繞後的風險比在朔方縣要大,張韶自然是不會同意蘭寶掌的請戰,他說道:“蘭校尉可與我共守朔方縣。”卻因了蘭寶掌的請戰,想到了曹惠出身太馬營,擅長騎戰,便笑與曹惠說道,“曹校尉騎射出眾,我定西之驍將也,大名我久聞之,校尉與高將軍同為太馬同僚,彼此相熟,就勞請校尉,亦與高將軍一道繞後,可好?”

曹惠是曹斐的愛將,但曹斐的分量顯然不如莘邇重。

曹惠應道:“是。”

高延曹挺身而起,急切地問道:“敢問將軍,預備何時行此戰策?”

張韶說道:“君等如無異議,明天即可實行。”

趙興等人都無異議。

楊賀之說道:“苟雄自恃勇武,月來在與慕容鮮卑並州的守兵作戰中,又屢戰獲勝,此勇而驕之將也,且朔方郡,是他前鎮戍之地,他自以為地形熟悉,三者相合,將軍以弱誘之,以下官估料,他十成十的絕對會悍然冒進!將軍此策,必能成功。”

因了此策,楊賀之對張韶的看法大為改觀。

這次打朔方,張韶於用兵上中規中矩,雖無過錯,也沒什麽出色的表現,唯一亮眼的是,在籠絡部下將士、得軍心上,他很有一套,但也僅此而已,卻不意此人亦稱得上有些智謀。——在楊賀之眼裡,張韶的此個誘敵深入之策,也只能算是“有些智謀”。

就定下了明天即行此策。

……

次日,高延曹、趙興、曹惠各領選挑出來的本部精騎,甲騎、輕騎,總計兩千余,加上甲騎的從騎,三千出頭,以高延曹為主將,悄然出營,往東南邊而去。

這天晚些時候,張韶下給趙染乾、李亮的軍令送到了河陰縣,兩人亦開始按計行事。卻那趙孤塗遣到河陰報訊的那小奴,被趙染乾嚴刑拷打過後,吐露實情,印證了張龜的猜測,趙孤塗的確是受拓跋倍斤的指使,派了此小奴給趙染乾報訊。此且不說。

高延曹等出了朔方縣,往南入到漠中,東行至下午,縱馬於部隊最前的高延曹忽然駐馬。

他一停下來,部隊也就都停下來了。

行在部隊中的趙興、後頭的曹惠不知發生了何事,連忙趕上來。

越過停頓漠上的高延曹部的數百太馬甲騎、近千甲騎從騎,趙興、曹惠到了高延曹的近處,抬眼見他坐在高大的白馬上,左手按著腰間的佩劍,右手在撓臉,時而舉目上觀,時而放目遠眺,一副深思的樣子。

趙興問道:“高將軍,是斥候在前邊發現了敵情麽?”

高延曹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曹惠說道:“沒有?正行著軍,你怎麽突然停下了?”

高延曹說道:“你倆別說話!”

趙興、曹惠不知道他葫蘆裡在賣什麽藥,隻好都閉嘴不吭,陪著他於烈日下的漠中發呆。

過了好一會兒,高延曹從沉思的狀態出來,露出滿意的神態。

曹惠說道:“老高,你搞什麽名堂?”

高延曹說道:“奉令出兵,繞於虜後, 行此大漠之上,將起滅虜之戰!我心有所感,故賦詩一首。”

曹惠、趙興面面相覷。

趙興說道:“將軍賦得何詩?在下敢請恭聞。”

高延曹說道:“你倆聽好了!”大聲吟道,“漠上日頭大,紅旗白馬從。斬得苟雄頭,大王賞美酒!”吟罷,得意地看趙興兩人,問道:“此詩如何?‘紅旗白馬從’,我得意之筆也!大漠黃沙,烈日高懸,紅、白色彩相映,何其壯觀!我此詩中的豪情,你倆體會到了麽?”

趙興雖是胡人,頗讀唐人書籍,知道詩賦的好壞,勉強說道:“將軍豪氣乾雲,此詩大好。”

高延曹越發得意,斜眼問曹惠,說道:“你體會到了麽?”

曹惠說道:“詩是好詩,但最妙的不是‘紅旗白馬從’,是另一句。”

“哪句?”

“‘大王賞美酒’,此五字最好。”

“為何?”

曹惠說道:“道出了老高你對大王樸實的忠誠!”

高延曹豈聽不出曹惠話中的嘲諷?怒道:“你嘲笑老子?”

高延曹官比曹惠高,曹惠也打不過他,曹惠還真不敢和他鬧紅臉,軟下了語氣,說道:“我這是肺腑之言,豈敢嘲笑將軍?”

高延曹哼了聲,說道:“罷了,不與你個粗人一般見識。”吩咐從吏取紙筆來,便騎在馬上,親把此詩寫下,仔細疊好,收入懷中,自語說道,“等斬了苟雄,我把此詩寄呈莘公。莘公雄傑也,且乃雅士,才是我螭虎的知音!”

高懸的日頭下,無盡的黃漠上,近三千的定西騎兵,重新出發,疾馳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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