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風怎麽也沒想到這妖怪居然會讀心,居然能裝成伊藤晴香的聲音,引他入彀。
霎時間,他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的過客,明知不能回頭,卻還是紛紛著了道兒,因為她能夠窺測你心底潛藏最深的秘密,變幻成你靈魂中最大的渴望——沒有人能在它們面前自持得住。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他甚至沒來得及去想,為什麽伊藤晴香會成為自己內心最大的渴望,就看到了身後的女人。
更確切地說,是女妖。
她長得很美,是一種陰森森的美麗,精致的五官沉浸在陰影中,裸露在外的皮膚白裡泛青,長長的柔順黑發,給人一種壓抑、窒息的錯覺。
看到柳隨風終於回頭,她登時笑了起來:“公子,你終於肯理我了……”
可這一笑幾乎把她的整個頭掀開,就像打開了一個音樂盒,整張臉開始急速變形,它的牙齒尖利,卻不完整。眼睛裡漂亮的眼珠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空洞的眼眶。
霎時間,柳隨風從裡面看到了自己的恐懼、驚慌、動容、忿恨、怨悔、黑暗……等等所有負面的情緒。他感覺一陣涼意上竄,頭皮發麻,剛剛的一幕嚇得他幾乎窒息。
“完了!這次死定了!”
“真是不甘心啊……我柳隨風還沒來得及成為驅魔人,就要先成妖怪的晚餐了……”
深沉地絕望瞬間控制了他的意識,柳隨風眼睜睜地看著女人向自己走了過來,可他已經被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絕望控制了,連半點逃跑的欲望都沒有,正如猛虎爪下的兔子一般,他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
但就在她即將走到自己面前的刹那!
又是一陣青光自柳隨風懷中暴起,宛如漣漪般地擴散了出去,並且這一回暴出的青光竟然發出了媲美太陽的厲芒,光圈所觸之處,無論樹木、花石,紛紛崩潰、汽化,跟著消失不見。
女人大驚失色,悠地一下消失了蹤影,空氣裡再次恢復了平靜。
柳隨風重重地喘息著,看著四面被青光清理出的一大塊空地,又看了看空地外靜謐的森林,隻覺氣都透不過來,剛剛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地轉了這麽一圈,眼下他依然驚魂未定。
“真是……命大~”他探手自懷中拿出玉墜,暗自慶幸不已。
這玉墜已經是第三次救他一命了,事到如今柳隨風總算摸出了一點門道,雖然他仍不會駕馭,但顯然這個玉墜是件法器,只要鬼物近身,就會自動激發護主。
蘭若寺的姥姥,如今的無名女妖,不都是在靠近自己的時候被青光逼退的嗎?
想到這裡,柳隨風不由得兩眼一亮:“這麽說,有了它,自己就有了一道免死金牌?以後魑魅魍魎,精鬼勿近?”
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
“啪!”
一聲脆響,伊藤晴香送的那個玉墜應聲而裂,直接斷成了兩半。
“這……”
柳隨風傻眼了:
“……也不用在這麽短的時間裡折旗折得這麽徹底吧?好歹也讓人家多興奮一會啊!”
不過仔細想想:鎮魂塔的姥姥是用舌頭,後來在橋上,這個女妖也沒太靠近,所以之前的青光還沒那麽明顯,可剛剛最後那一下,那女妖已經距離自己不到一步,所以那一圈青光明顯比之前厲害很多,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盡皆汽化。會不會是因此法力透支,所以才……?
“唉,要是伊藤晴香還在就好了……”柳隨風沮喪不已,
“要是她在,起碼自己就能搞清楚原因,不至於在這裡瞎猜。現如今伊藤姑娘已然失蹤,人海茫茫,又上哪兒去找?”旋即又想:“好好一個神器就這麽給毀了……沒有了這一道護身符,這往後可怎麽是好?唉……罷了~!眼下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趁早離開的好!” 他打了個寒噤,不敢再多做逗留,轉身又隱沒在了樹林之中。
※※※
費勁地從腐敗的枯枝爛葉中拔出腳來,攀上一處略為開闊的坡地,遊目四顧,入眼盡是暗綠色──暗綠的樹葉遮蔽了天空,看不到一點的星光,甚至連月亮都消失了蹤影。
柳隨風就是這樣一腳深,一腳淺地在這片陰沉的樹林裡艱難的行進著……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了有多久,這片叢林仿佛無邊無際,周圍盡是古怪的植物,渾身上下布滿了綠苔絲蘿;有的卻不足人臂粗細、遍體茸須,叢生簇擁;有的垂絲衍蔓,有的葡地綿延……各種巨大的樹木遮天蔽日,走在其中感覺自己好像突然變小了一樣,一切都巨大的超出了想像。
身後,再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又有東西跟了上來。
柳隨風知道十有八九又是那個不死心的女妖,她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那麽執著地跟著他,可奇怪的是……她卻沒再出聲呼喚。
但柳隨風已不敢再轉頭去看了……
他只能慌不擇路地在林中逃命。
“看來,她是怕了那個玉墜。”
柳隨風心裡明白——因為對方並沒有太過逼近,仿佛在不斷地害怕著、猶豫著……但柳隨風同樣知道,這種狀態持續不了多久,顯然現在那女妖還沒發覺玉墜已裂,可一旦她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這道護身符,結果可想而知。
所以……
“必須在她發覺真相以前,想個脫身的辦法。”他暗暗焦急地遊目四顧,可入眼的除了樹還是樹,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這可如何是好?”柳隨風急的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身後的女妖,似乎追得近了一點……
起初還只是試探性地接近,小心翼翼地,柳隨風一停住腳步,她就馬上逃開,但漸漸地,她開始發現柳隨風似乎是在虛張聲勢,因為不管自己怎麽靠近,怎麽挑釁,那個讓她忌憚萬分的青光再也沒有出現過,女妖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開始步步緊逼。
柳隨風仿佛已經聽到了她口中發出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