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啟聞言,沉默了許久,有些遲疑地說道:
“你當真肯以修行之道起誓,若有違誓言,此生道途就此斷絕?”
“這是自然。”張世平應道。
“好,你先且發下誓言,再取出養魂木,十年之內為老夫尋來一具至少雙靈根及其資質的年輕肉身,以供奪舍,若能做到上述幾點,你我便化乾戈為玉帛。還有從此老夫欠你一份人情,如何?不過你若是食言,那老夫如今雖有魂無魄,可也還有些手段,望你不要自誤!”羅啟沉聲說道。
“晚輩並不想與前輩結下死仇。不知前輩名諱,可否告知晚輩,也好起誓言之詞。”張世平說道。
“老夫大晉皇族太上長老羅啟。”羅啟道出了自身來歷與名諱。
聞言,張世平舉起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根皮肉已被啃盡的指頭,並指朝天,他肅聲說道:
“小寰界玄遠宗修士張世平在此起誓,若大晉皇族修士羅啟舍棄此次奪舍之舉,寄魂於養魂木中,必護其周全。待來日十年之內,定為其尋一具雙靈根及其資質的年輕肉身,以供奪舍。若違此誓,從此道途斷絕!”
誓言立下,他放下手來,往腰間玉帶抹去。
然而此舉卻非是取出養魂木,只不過是羊裝而已。
他心念一動,化為火靈之身,丹田元嬰所懷抱的炎隕萬靈塔中頓時湧出無墟之火,由內而外焚起。
隨著無墟之火湧動,伴隨著幾聲極其輕微的聲響,幾根隱於衝脈,直往位於識海而去的魂靈針,瞬間被黑炎所淹沒。
人體有奇經八脈,分為督脈、任脈、衝脈、帶脈、陽維脈、陰維脈、陰蹺脈、陽蹺脈。
而人身又分為三條大路,其中督、任脈在前後,衝脈處於中,帶脈圍繞周身。
衝脈貫穿全身,下至於足,上至於頭,直通上丹田。
此處稱為泥丸,乃是藏神之府,內蘊神魂。
下一刻,羅啟吃痛,悶聲了一聲,他也不再有半點掩飾,那鬼面之下的左目,血光乍起。
只聽到此人陰聲說道:
“好好,老夫倒是要看你這小輩能堅持到何時?老夫縱橫世間三千余年,不想今日遇到你這般有趣的小家夥,元嬰初期的修為,肉身與神魂卻堪比後期,有這等寶身,老夫來日恢復修為,也能省些工夫。”
“盡管來便是,本君倒是要看看你這個化神殘魂有何手段!”張世平冷聲說道,此刻他也不再虛與委蛇,瞬間撕破了之前的偽裝。
羅啟與張世平都是修行已久的修士,在這種僵持之勢中,兩人都沒有想過將自家性命寄托在一個陌生修士的仁慈之上。
有這般天真想法的修士,恐怕早已死在修行半路之中了。
至於什麽誓言,若無相應的依托之物,哪能起什麽約束效用?
兩人言罷,張世平謹守心神,靜待著渡羽等人的馳援。先前在范國之中,薑似定會將消息及時傳去,他為今之計,便是不讓這個老家夥奪舍成功。
而羅啟則是獰笑了一聲,只見那半張鬼面直接烙印在了張世平左臉之上,化為黑青色的紋身,不知是何種古文。
隨著這紋面浮現,半個身軀中的筋脈根根暴起,黑氣繚繞不定。
而張世平殘破見骨的右半身,此刻則化成金紅兩色交織的靈火。
兩者此消彼長,維持著一種極其脆弱的平衡,誰也不願有半點退讓。
就在如此相持之中,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張世平一邊謹守心神,忍受著這老怪蠶食神魂之痛,一邊以火靈之身,抵禦著不知是何種秘法在肉身上的同化之舉。
直至四五個時辰後,天色暗去。
在夜月之下,石林之中,一個半身鬼面獨角,半身金紅靈焰的人影仍如石凋一般,一動不動。
如今張世平已然無心他顧其他,隨著法力損耗加劇,那四周的蠻古氣息卻好似受到了吸引一般,更為瘋狂地朝著已然有些萎靡的肉身灌注,直撲元嬰而去。
隨著蠻古氣未經半點煉化地湧入張世平肉身之中,只見他整個身軀開始籠上一層灰蒙蒙的霧氣,那鬼面獨角的左半身,從頭到腳的每一寸肌膚上都開始生出了一片片烏黑發亮的細鱗,而火靈化的右半身,隨著虛無之火在體內躍動,竟開始有種朝著實質轉變,猶如半尊玉凋一般。
不過羅啟也不好受,伴隨著蠻古氣息的入體,原本還能穩定下來的神魂,開始暴躁不止,仿佛有種將世間一切毀滅衝動。
他憑借著多年的修行,才將這種衝動暫時壓製了下來。
“何必再做無用之功?”羅啟用著一種極其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此聲聽起來像是在咀嚼著什麽東西一般。
而此刻張世平謹守著靈台一點清明之意,竭盡全力地不讓對方輕易地奪舍成功。即便對方在這四五個時辰之中,一絲一縷地將其神魂撕裂生吞。
這般苦痛,說是世間極刑也不外乎如此!
而就在這種神魂明滅不定,蒙蒙渺渺的狀態之中,他腦海之中驀然閃過了一點靈光,似乎捉住了之前修行時所不解之事,領悟到了此法之中所說的元魂之妙。
那多年前不敢再修行下去的《換元轉魂》之法,在眼下這般境地,卻不由自主地運轉了起來。
霎時間,羅啟驚恐地發現自身神魂之中, 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根根血絲般的異物,在不停地蠕動著。
磅礴的神魂之力,反倒是不受控制地被張世平一點點地蠶食而去。
半盞茶的工夫中,任憑羅啟施展了數門神魂秘法,也絲毫阻止不了這種趨勢。
見此,愈感神魂虛弱他不由得驚慌喊道:“小子,住手!老夫答應你先前的提議。”
不過如今張世平置若罔聞,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想法。
到了這時候,他斷然已無法收手,一停下來,便是自身身死道消的下場。
而或是察覺到張世平這般想法,本就只有殘魂的羅啟在驚慌之中,再也壓製不住心中的暴虐之意,啞聲喊道:“好,這是你逼老夫的。”
隨著聲音落下,又傳出了幾聲卡察聲,只見那鬼面獨角的左半身,從上到下各處突兀地裂開了一道道細微的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