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縣雖然只是縣級的地域,但這幾十年來的安靜祥和,還是吸引了不少附近村民進城務工,還有些遠道而來的商人定居於此,搞得擁有好幾十套房產的人家瞬間財富飆升,地皮也被炒的火熱。
但一到靠近牢房這片地方,火熱程度就不複存在了。
從縣衙出去足足走了一刻鍾,才看到一個被數十個小土丘包圍的建築,待到走近時,朱天舒才發現那一個個小土丘,正是一個個簡易的墳墓,上面還插著一根腐爛的木塊,刻著各種歪歪扭扭的文字。
這可真是一個好地方,他不由得感歎道。
地靈,則人傑,想來這裡也不會讓他失望。
打開牢門,潮濕的空氣中傳來各種腐朽的氣味,剛剛從驗屍房出來,又進入牢房的朱天舒,倒是擁有了神奇的適應性。
他甚至有一種回到了家的感覺。
不過,平江縣的牢房沒有家的溫馨。
相反,有些過於安靜了。
裂開的瓦口漏進浸過青苔的水珠,滴水的聲音不斷傳入耳中,兩名以袖掩鼻的捕快催促著他前進,顯然,他們也不想在這裡多呆。
他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四處張望,發現每個牢房裡都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犯人,他們那滿是泥濘、破開好幾個洞口的白色囚服上寫著一個放大版的“夏”字。
“這倒是有些與眾不同,以往的電影上寫的都是“囚”字。”朱天舒喃喃自語。
“廢話什麽,還不趕緊走!”
兩名捕快毫不客氣,有些忘了朱天舒剛剛還是他們的上級。
一道房門被咿呀一聲打開,朱天舒被推搡著進去,他有些疑惑道,“你們可看清楚了,這裡還有一個人。”
“牢房不夠了,擠一擠。”捕快抬起頭來,眼睛裡露出狡黠的光。
朱天舒站定腳步,“喂,等等,我口有點渴。”
他鎖上了牢房的門,隨口道,“每天中午跟晚上會有人送飯來,其余時間就自己支配吧,很自由的。”
說完,他也不管朱天舒什麽反應,跟著同伴悄聲離去,臨走時,似乎還在絮絮叨叨,說什麽他能堅持幾天的話。
朱天舒頭大如鬥,看著這糟糕的環境,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他雖然沒有潔癖,但這也太髒了。
地面上是黑色、紅色、白色混合而成的痕跡,還有些淡淡的水漬,幾隻小老鼠張牙舞爪的跑來跑去,絲毫不忌諱生人。
兩個桶靠在牆邊,還有雨水滴落在裡面,不過並沒有滴答的聲音。
朱天舒胃裡翻滾,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機靈勁,一瞬間就反應過來。
牢房裡有兩個桶,一個大桶,一個小桶,那個小桶是用來方便的,那個大桶也是用來方便的。
在這兩個桶的斜對角,坐著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者,臉埋在了頭髮裡,看不見表情,一動不動,就像是個死人。
他在權衡之下,選擇了遠離那兩個人工便池。
“小家夥,你可別靠的太近,我怕你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上我。”一道粗獷的聲音傳來,朱天舒嚇得抖了一個激靈。
“喂,能不能別嚇人,容易嚇出毛病來的。”朱天舒有些不高興,“還有,把喜歡去掉,我不是那種饑不擇食的人。”
“嗯?”老人抬起頭來,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黑牙,“你可真有趣,我開始有些興奮了。”
那一笑,差點沒把朱天舒的魂兒勾走。
朱天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對勁,
他尷尬一笑,“老爺爺,我看你骨骼清奇,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我這有一本,乃華山派掌門嶽不群的不傳之秘,只要你正常一些,我就送給你,包你出獄後成為武林盟主,你看可行?” 老者一口黑牙笑的更加燦爛,“你真是個沙雕,不過我喜歡。”
朱天舒:“......”
“你這樣我們沒法相處了,真的。”朱天舒無奈道,他身體上沒有潔癖,但心靈上有潔癖。
任誰也無法容忍一個對自己感興趣的老男人,在一旁無情的窺視。
“哎喲,老頭我肚子疼,想拉屎,哎喲喲。”老者啄著嘴,站起身來,捂著肚子,就往那大桶的方向跑去。
“別用大桶,小心卡在裡面。”朱天舒好心提醒道。
哢——
果然,卡住了。
不過這老頭絲毫不在意,好像還頗為享受。
真是個怪老頭,朱天舒暗道,他趁著這個機會,尋個草垛,坐了下來。
這可是難得的休息時間,他可不想錯過。
“小家夥,你犯了什麽事,為什麽會被關到牢裡面來啊?”老者被卡在桶裡,若無其事地晃著兩隻腳,問道。
“案子沒查出來。”朱天舒隨口道。
“那看來你還是個官。”老者撇了撇嘴, “沒想到我這輩子竟然能跟當官的住在同一件屋子裡,還真是不枉活了這麽多年啊。”
“你又是犯了什麽事?”朱天舒一開口就後悔了,“算了,你還是別說吧。”
這老頭子猥瑣至極,用腳趾頭也能想到是因為什麽原因。
“正好老頭我也不想說,嘿嘿。”他又露出一口黑牙,不過看習慣了倒沒有之前那麽倒胃口了。
空氣就這麽安靜了下來,朱天舒有些疑惑,這老頭在這裡大解,竟然沒有什麽味道,難道是因為自己鼻子失靈了?
他正好奇著,忽然一股厚重而磅礴的氣息席卷而來,直接無視了他掩口捏鼻的物理防禦,直擊靈魂。
我靠,感情是這家夥堵住了桶口,氣味出不來。
隨後,朱天舒迎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光。
足足過了一刻鍾,他才如大病初愈般有了意識,一睜眼,便看到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和一口嶙峋怪牙。
他終於明白那些捕快為什麽臨走時會說出那些話了,這是個人都承受不住身體和靈魂的雙重折磨啊。
“吃我一記尊老愛幼拳!”朱天舒實在忍受不住,體內靈氣如江河滾動,一拳轟出,引起空氣波紋浩蕩。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幾乎必中命門的一拳,竟然被老頭隨手擋住了。
雖然他隻用了不到一分本事,但也絕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承受得住的。
目光裡的其余心思盡數消散,朱天舒臉上凝聚出一股認真的姿態。
他可能需要重新審視自己這個獄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