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出手前最後的一瞬間，蕭默心裡也只有不到五成把握。
　　先前襲擊蕭寧的那把匕首現在就插在葉傾城的腹部，他在賭蓋正奇沒有帶第二把刀。
　　事實證明他賭輸了。
　　刀刃破風聲響起的時候，蕭默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還是慢了一點。
　　蕭默扭身意圖躲開攻擊的時候，還是被蓋正奇一刀刺中。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匕首的尖端是如何刺破了自己腰間的衣衫，然後再割斷自己的皮膚和肌肉。
　　中刀，轉身，刺劍，動作一氣呵成，仿佛事先已經演練過上百次一樣。
　　白衣刺客刺中了蕭默的腰，蕭默要了他的命。
　　賭輸了而已，並不代表一定會虧。
　　蕭默咬著牙，抽出了插進蓋正奇胸膛內的【墨痕】。血液如同暗紅色的墨汁，在地上畫出淒美的圖案。顏依柔後知後覺，才衝上去扶住蕭默。
　　蕭默踉蹌了兩步，整個人靠在了顏依柔的懷中。
　　再然後，他也靠坐在了院牆的牆腳之下，和葉傾城一一樣用呼吸來對抗疼痛。入莊之前已經將身上的東西都丟下了，現在的他們連應急用的傷藥都沒有。
　　顏依柔一臉焦急地看著二人，手足無措，又不敢哭。
　　蕭默卻笑了笑，說道:“你看，如果剛才就走，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然而顏依柔此時腦中已經一片空白，沒辦法附和蕭默的調侃。她只是雙眼噙著淚，嘴唇顫抖，卻又一言不發。
　　一旁的葉傾城則拚了全身的力氣想要站起來。可他每動一下，都好像是在自己撕扯著自己的肌肉去迎接腹部那柄匕首的切割，疼痛和脫力讓他寸步難行。
　　蕭默知道他要去找蕭寧。如果自己沒有受傷，他多半也要一塊去的。
　　“看來今天要死在這兒了。”蕭默歎息道，“師尊說走江湖就一定會死，只是早晚……我，我是信他的，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別說了！”顏依柔終於說了一句完整的話。她握住了蕭默的手，顫聲道:“你不會死的！”
　　蕭默笑道:“那就要看運氣了……我的運氣一直很好的。”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一炷香，或許一個時辰。對蕭默這樣境況下的人而言，時間變成了最沒有意義的東西。
　　廝殺聲漸漸微弱了下來，煙塵也已經完全散去，隨著最後一聲悶哼，蕭默看清楚了小院之中的情況。
　　木桌椅早已被打得粉碎，連同茶壺茶杯的碎片散落一地，混著鮮血的痕跡，一片狼藉。上官楓站在正中央，看起來就像是剛剛跑了兩圈一樣。和之前相比，除了喘氣以外看不出任何變化。
　　紅衣女子頭髮散落，看起來十分狼狽，但劍上卻沾著血。青衫女子依舊死死地守在院門，在她身前，幾個人滾倒在地，不住地哀嚎著。
　　有的人已經死了。
　　午宴中使《遊龍劍法》的那兩個劍客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個雙刀客的胸膛則被踏扁了一半，顯然已經活不成了……
　　上官楓環顧四周，發現身側已經再沒有人能站著，便狂傲地笑出了聲。
　　“你們這些人，為什麽就不明白呢?”他一邊笑，一邊踉蹌地掃視著還活著的眾人，“我給你們機會，你們不要。不要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對我出手?你們憑什麽對我出手！”
　　上官楓已經如同癲狂。
　　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凌雲子的衣襟，咆哮著:“是你說的，今天不能善了?”
　　凌雲子已經沒有抵抗的能力，但還是噴了上官楓一臉的血沫。
　　上官楓閉眼躲避不及。再睜開眼時，其面容已經猙獰可怖:“我殺人，你看不慣嗎?可你看不慣又能怎樣?只要我動動手指，我也可以連你一起殺！”
　　“你們有什麽資格?”上官楓一把將凌雲子摔在地上，伸手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手掌大的鐵片，“劍譜就在我手裡，你們來搶啊！”
　　“憑什麽?憑什麽你們一個個的什麽都沒做，只是在這裡比劃兩下子，就能拿走我家最貴重的寶貝！我不服！”
　　“上官公子就因為這個大開殺戒?”
　　一聲嘲弄自角落傳來，惹得上官楓勃然大怒。
　　“誰在說話?！”他猛地轉頭，看見了窩在牆根地下，面色慘白的蕭默。
　　顏依柔十分不理解蕭默為什麽要這個時候去惹他，但還是緊緊地攥住了蕭默的手，和蕭默坐在一起。
　　“你不想把劍譜送給別人，別人還能去搶不成?”蕭默嘲諷道，“九州評劍……頭名可得劍譜，這是上官莊主自己透露出來的消息。如果你不服你爹的安排，那你去找他說啊，來這裡耍什麽威風?”
　　上官楓看向蕭默的眼睛一眯，道:“我見過你。你去過山莊，你是清玄道人的徒弟。”
　　“難得上官公子記得我。”蕭默渾然不懼。
　　“我還記得……你那次， 是為了救一個女人。”上官楓道，“但不是現在這個。”
　　蕭默壓下心頭熊熊燃燒的怒火，抑製住自己衝上前去一劍捅死上官楓的衝動，咬牙回答道:“不勞上官公子費心，她現在過得很安穩。反倒是上官公子自己要小心了。”
　　“我小心?”上官楓一步步走近，“我小心什麽?”
　　蕭默燦然一笑。
　　錚——
　　錚錚——
　　兩聲琴弦顫動的聲音清絕入耳，宛若裂革。琴音在院牆中來回振蕩，根本分辨不清琴音是從何而來。
　　“又是誰?滾出來！”上官楓吼道。
　　無人應答。
　　琴音愈加清晰，纏繞在眾人耳邊，仿佛有一種獨特的魔力，讓人想要繼續聽下去，也必須聽下去。
　　薄紙，窗格，夜雨。
　　萬馬，千軍，城池。
　　古琴以聲音作畫筆，在眾人的眼前勾勒出一個巨幅的繪卷:烈火孤城，叛軍在街頭巷尾縱馬衝殺，血流成河。而城主的府中燈火通明，長發女子輕歎詠唱，正對著鏡子畫眉。
　　“啊！”
　　慘叫聲打破了眾人的幻想。
　　紅蓮似乎受不了琴音灌耳，此時幾乎已經失控，慘叫著捂住雙耳，表情痛苦萬分。蓮花長劍跌落在地。
　　蕭默輕輕捏了捏顏依柔的手，笑道:“你看，我說了，我的運氣一向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