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回到後院的時候，一臉的心事重重。
　　顏依柔坐在回廊下，小腿無聊得一踢一踢的，十分俏皮。看到小茹低著頭從前院走了進來，她伸手一撐，整個人就從長凳上跳了下來，迎到小茹的面前。
　　“誒，看見了嗎?他們在聊什麽呢?”顏依柔表現得很熱切，很好奇。
　　小茹像是夢遊初醒一樣抬頭，兩眼恍惚了一下，才重新落在顏依柔揮動的手上。她欲言又止，再三猶豫自己是不是暫時先謊稱什麽都沒聽到。
　　見到小茹這副模樣，顏依柔總覺得這不是一個好事情，臉上的興奮勁頭也消退了些，變得嚴肅認真了不少。
　　“小茹，”顏依柔道，“不管你看到，聽到了什麽，如實告訴我。我最討厭別人不和我說實話。”
　　小茹扭著一對細眉，十分糾結，想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相對而言不那麽突兀的說法，最後還是只能如實說。
　　“老爺他……要把你送到一個道觀去。”
　　“道觀?”顏依柔既疑惑又驚訝。
　　小茹在府裡做事三年了，當初進府的時候，就是因為腦子機靈才被安排給顏依柔使喚。所以無論是從哪方面說，顏依柔都不會輕易懷疑小茹是否在說謊。
　　但現在憑空蹦出來一個“道觀”，顏依柔就是再相信小茹，也得多問一句。
　　“你是不是聽錯了?”
　　小茹回答道:“千真萬確。我假裝去照顧花草，躲在內堂後面的窗戶底下聽了一陣子，清楚得很。老爺像是和那個道士達成了什麽交易一樣，說讓他帶著你離開辰都，去投奔另一個道士。然後我就被前院的人發現了，所以後面再說什麽，我也不知道了。不過小姐，你為什麽會喜歡一個道士啊?”
　　“你這丫頭這麽喜歡說閑話，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顏依柔罵道，隨後忽然一頓，又疑惑道，“誒，你為什麽說他是個道士?”
　　小茹眨著眼，道:“我看他那打扮，一身白衣服。除了臭脾氣的道士，哪有人穿得跟戴孝似的！而且聽老爺說，他師父就是個道士。那他還能不是?”
　　顏依柔道:“你的意思是，我爹認識他師父?”
　　“是啊。”小茹道，“老爺親口說的。”
　　“他師父……叫，叫什麽來著?”顏依柔翹起手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他記著蕭默之前好像提過一句，但現在一時間忽然想不起來了。
　　“叫清玄。”小茹立刻接話道，“好像不止，還有一兩句跟詩一樣的說法，不過我又聽不懂，也就沒記住了。”
　　顏依柔聽了，卻是臉色一變，驚訝道:“清玄?你是說，那個蕭默，他的師父是清玄道人?”
　　“對，對！就是這麽說的。”小茹忽然激動道，“他師父是個道士，他也是個道士，老爺還讓你跟著他去道觀，那不就是進了道士的窩嘛！小姐，老爺是不是因為你一直不同意結親，所以乾脆讓你出家啊！我聽說這些道士沒一個好東西，各個說是修身養性，吃肉喝酒娶老婆可一樣都沒落下！小姐，你可不能答應啊！”
　　顏依柔聽到清玄道人的名字時，就已經被震了一震。小茹之後的話，她反而沒能聽進去幾分。
　　原來清玄道人還有一個俗名，兩個字，叫葉淼。
　　顏依柔心道。
　　她並不像天機書院那樣時刻盯著江湖上的新鮮事，也不像摘星樓那樣有著一大批能人異士，可以搜羅任何情報。她對江湖的理解，幾乎全部來自於枕邊的那幾本書。上面寫的也都是些老套的故事，而且大多關乎於男歡女愛。
　　也正因如此，在顏依柔眼中，清玄道人是一個浪漫的符號，是一個年少成名，武功冠絕江左的風流劍客。他漂泊半生，與惡人爭鬥，身邊美人相伴，縱馬江湖，恣意逍遙。可到了最後，佳人已去，徒留樓台空空。
　　他居然還會有徒弟，他的徒弟竟然是那個腦筋有些怪的蕭默。
　　顏依柔忽然想起蕭默說他的師尊可以一指頭抹平樹葉。如果真是清玄道人，那他能做什麽，顏依柔都能信上三分。
　　“小姐?小姐?小茹是不是說得太多了?”見顏依柔神情恍惚，似乎想了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小茹略帶怯意地問道，“如果老爺和小姐提起這件事來，你可千萬不要說是小茹說的啊！不然的話，老爺一生氣，我下個月的例錢可就都被扣沒了！誒，小姐?小姐！你去哪啊！”
　　話說到尾音的時候，小茹已經有了些許哭腔，顯得十分刻意，但顏依柔已經不理她了。到了這會兒，小茹一門心思都在保住例錢上面，竟忘記了顏廷的吩咐，說不讓顏依柔到處亂走。
　　大概，這也是為什麽她總會被扣掉例錢吧。
　　顏依柔一直走到了內堂。路上雖然有幾個侍女看見，但看到自家的小姐一臉不高興，誰也不敢這個時候上去觸霉頭，所以一個兩個的也都不敢攔路，只是照例問了個禮。
　　堂內已經安靜了下來，並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微不可察，反而不如堂外的飛鳥撲棱翅膀的聲音來的清楚。
　　“姓顏的！你要把我送到哪去?”
　　顏依柔蹬門而入，嗓子卻是比腳步還要更快。前半句來自門外，後半句的時候，顏依柔已經踏進了內堂正中。
　　然後她愣在了原地。
　　內堂裡只有蕭默一人，顏廷並不在這裡。
　　蕭默此時正在捧著一本書看，聽到顏依柔扯著嗓子進了內堂，這時才剛剛抬起頭。
　　“喂！他人呢?”顏依柔問蕭默道。
　　蕭默當然知道顏依柔問的是誰。雖然蕭默本性實誠，但此時的他心裡總想提醒一下顏依柔自己也姓顏，剛才那麽稱呼他爹不僅沒禮貌，而且很滑稽。
　　所以反應到臉上，蕭默此時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而精彩。
　　“顏大人他，去忙公務了。說是晚上吃飯的時辰才會回來。”
　　“公務?”顏依柔插著腰道，“他有什麽公務可忙?九州評劍嗎?老早就安排完的事情，這會兒又開始忙活些什麽?”
　　這話雖然怨氣很重，但蕭默還是從中抓到了一個細節。
　　九州評劍，是顏廷老早就安排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