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談談?”陳越對蕭默的反應很是意外。
　　蕭默淺笑:“有何不可?”
　　陳越陰沉著臉，猶豫不決。他不到自認為通曉人性的地步，但好歹也算懂是非。按說蕭默應當是和顏廷一夥，那和自己就算是敵人。更何況刺殺在前，蕭默見到自己沒有立刻動手就已經是照顧情面了，現在居然還願意談談。
　　蕭默見狀，主動攤開雙手示意道:“三個問題，問完我就走。”
　　陳越依舊半信半疑，但還是決定聽聽蕭默的問題再說。
　　“那陳兄弟請?”
　　蕭默說完就領著陳越繞到了一家宅院院牆的後面。這裡可以躲開街上行人的眼線，但又不會離街道太遠。如果發生了什麽衝突，蕭默也自信可以在三招之內脫身，然後立刻跑到大道上去。
　　左右看了看，四下無人，陳越依舊臉色沉鬱，聲音也壓低了許多，道:“有話就問吧。”
　　蕭默道:“陳兄弟近來可好?”
　　陳越顯然沒有心情閑聊，道:“這是第一個問題?”
　　“可以算是。”
　　“不好。”陳越隨口道，“第二個問題是什麽?”
　　“看來是真不好。”蕭默笑道，“陳兄弟這次來辰都，可會參加九州評劍?”
　　陳越眯縫了一下眼睛，看向蕭默的神情也開始變得陰晴不定。這是一種很少見的表情，因為人往往要到情緒十分複雜難辨的時候，才會在臉上表現出忽明忽暗。
　　蕭默似乎也不急，他現在有很多耐心。
　　一個人在內心鬥爭，一個人在等待另一個人鬥爭。良久，陳越終於開口道:“想過，但沒錢。”
　　蕭默聽了，會心一笑。
　　這次是真的覺得好笑才笑的。
　　九州評劍不是白去的，如果任何人都能空手上去就打，那豈不是無本的買賣?若勝，聲名遠揚;若敗，也不過就是丟點面子而已。江湖上看重面子，但不要臉的人同樣到處都是。百花山莊也不是來做冤大頭的，對誰會參加評劍自然有著門檻上的要求。
　　這門檻其實不高，只是一千銅錢的報名費而已。
　　蕭默手上有些銀錢，起碼這十銀或者千銅的數量還是拿得出來的。事實上，蕭默也是完全不用出這個錢的。且不說他已經見過上官臨，單憑這個面子，那些在下面做事的人就不敢攔他。而如果他報上清玄道人的姓名，那就是整個山莊都要迎著蕭默上擂台。
　　然而這些，陳越都沒有。
　　他曾在天青城做事，但不過只是個雜役而已，沒有資格借什麽師門的名號，也沒有人為他擔保推薦。如果陳越想要參加評劍，只有交錢一個辦法。
　　但現在的陳越，最缺的就是錢。
　　見蕭默在笑，陳越心中的不愉快就又加深了一層，盡管他能在這裡好好說話本就是因為對方仁慈。他努力地撇開心裡湧起的屈辱感，咬牙道:“兩個問題問完了，第三個問題呢?”
　　蕭默道:“好，那我要問陳兄弟一句了。摘星樓……答應給你你多少錢?”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這才是蕭默真正想問的問題，什麽三個問題也好，噓寒問暖也罷，無非是降低對方戒備之心的手段而已。
　　就算十分拙劣，但有一點用處就是極好的。
　　前面兩個問題不難回答，也沒必要刻意去隱瞞什麽。按照人性的習慣，陳越也不會在這第三個問題上說謊。
　　而他如果決定說真話，那蕭默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蕭默還是棋差一招。
　　因為陳越最後決定什麽都不說。
　　如果他有什麽相應的反應，比如驚訝地反問蕭默為什麽會提到摘星樓，或者顧左右而言他地岔開話題，對蕭默來講都是一種提示。這至少能夠說明陳越自己對於摘星樓一事究竟有著什麽樣的態度。
　　但現在陳越乾脆閉上嘴。
　　雖然這也可以算作陳越的一種反應，蕭默硬從這一點出發去揣測一些東西也並不是做不到，但終歸要和蕭默預想中的情況有著許多的偏差。
　　所以他決定再做些嘗試。
　　“陳兄弟，三個問題問完了。”
　　這話算是另一種試探。蕭默說隻問三個問題，現在自然已經沒有必要將談話繼續進行下去了。但接下來是什麽發展，蕭默並沒有直說，而是留了一半的話頭。
　　陳越對此會有什麽反應?蕭默很期待。
　　後者暗自攥緊了拳頭，蕭默看得出他心中有著一種獨特的恨意。這種恨意既向外散發，又向內收斂，就像是一柄傷人又傷己的雙刃劍。
　　隨後，陳越猛地抬頭，問了蕭默一句話。
　　“你願意花多少錢買你自己的命?”
　　“什麽意思?”蕭默反問道。
　　陳越道:“字面意思。我再問一遍，你願意花多少錢買你自己的命?”
　　蕭默笑道:“我不做生意。 ”
　　陳越眯了眯眼，打量著蕭默的全身，然後也跟著笑了笑，道:“明白了。”
　　然後，陳越便是一掌拍來！
　　青黃色的內力同時出現在陳越一隻手掌之中，如同掃平落葉的秋風，不快不慢但卻勢不可擋。
　　他不是沒想過和蕭默和解。行走江湖，朋友多些總不是壞事。可歸根結底蕭默只是孤身一人，相比之下，陳越寧願相信實力雄厚的摘星樓。
　　摘星樓有人要顏廷的腦袋，自己要他家裡藏著的劍譜，所以陳越選擇接了單子。
　　同樣，摘星樓也有人要蕭默的腦袋。
　　陳越沒接這個單子，但提著貨去找買家，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這筆買賣，可能不比顏廷那單好做。
　　蕭默在陳越問出第一遍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防備，所以陳越這一掌在蕭默眼中其實完全稱不上突然襲擊。眼前拍向胸前的一掌其實空有其表，以蕭默的經驗來看，足以推測出陳越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拔劍。
　　於是他只是向後撤開一步，就躲過了陳越一掌。
　　然後便是一陣鐵器摩擦的聲音。
　　準確的說，是兩陣。
　　蕭默和陳越同時抽劍而出，只不過陳越劍出自腰間，但蕭默的劍是從背後拔出。
　　【墨痕】、【敗葉】，兩柄精心打造出來的長劍終於第一次交鋒。